《不容青史尽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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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青史尽成灰-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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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云中,汉朝的“伤心之城”

云中,一个古地名,内蒙古呼和浩特托克托县。从战国时代开始就扮演着相同的角色——围墙。

说战国,论伤心之地,也许有人会脱口而出一个地方——山西长平。一场长平之战,活活坑了40万。还不够叫人伤心吗?够伤心,可再惨再痛,不过是围墙里面自家人打自家人的事。饶是够伤心够耻辱,饶是千百年来的人们一直在幽叹在缅怀,却独独忘了,没有那座围墙,坑人的和被坑的,都要被外族的马刀砍。

这座围墙的名字,就是云中,屹立在中原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分界线之间,给中原大地的繁衍生息,包括自家人连番无止的内斗,挡风遮雨,千年以来,默默无闻,伤痕累累。

这座围墙首先是战国时代赵武灵王修的。公元前300年,赵武灵王出兵平灭了北方楼烦、中山等部族,在其故地设立要塞,防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建于今天内蒙古托克托县的要塞,就是云中。

然后,就是赵武灵王挥师南下胡服骑射,小小赵国如变异了的猛兽一般在中原大地驰骋冲杀,风驰电掣的铁骑,写下了赵国争霸的荣光。有关云中的事,却几乎无人记上一笔。

因为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诸侯争霸,大家的嘴都在说诸子百家,关起门来争得热闹,却忘了门外面其实是很不安全的。赵国牵来了门外的几匹马,然后就摇身一变成雄狮了。那么,门外那些教会我们骑马打仗的人在忙什么呢?

门外有东胡、匈奴……名号不同,都是骑马打仗并且教会了我们骑马打仗的。希特勒喜欢说:让我在围墙上踢一脚,房子就会塌掉。他们也一样,战国时代诸侯争霸的热闹声里,他们也几十年如一日地在踢墙。而云中,是挨踢最多的地方之一。

从赵武灵王设云中郡以来,匈奴人不断地来。平常的时候一年来一次,高兴的时候一年来好几次,草青马壮的时候来,断粮断炊的时候更来,一年到头叮叮当当踹墙踹得热闹。这踹墙声很响,中原大地听得见,可听得见,却很少有人当回事。

因为大家关心的是墙里面的事,抗秦联盟成功了没,谁一统天下了,谁家的儿子接班了,战国七雄的老大是谁。家里的事情还搞不清楚,谁管外面?

史官们就更不管了,什么最吸引眼球我记什么,中原争霸,权谋诡计,精彩地记上两笔。云中么,鸟不生蛋的地方,一笔带过了,所以无论《史记》,还是《战国策》,围墙里面的事都写得洋洋洒洒,围墙外边的事,却只有惜墨如金的寥寥数语:××年,匈奴犯云中,××年,匈奴屠云中,××年……

很简单,却很多,寥寥几笔,就是一场惨烈的征战,无数人的伤亡,只剩下而今史册上几个简单的数字。后人翻阅的时候,一眼扫过去,没感觉。

但闭上眼就能感觉到了,年年都要挨踹,换谁身上滋味都不会好受,想想都打哆嗦,可云中不哆嗦。挨匈奴的马刀,替中原大地挡刀,那些被他保护的人,斗得欢,忙得热闹,却没人问一声。

不好受了很多年,战国总算结束了,然后是汉朝,皇帝轮流变,不变的依然是围墙。

汉朝时云中的日子更不好受,战国时代大家都是敌人,你来了我就打呗,你跑了我就追呗,西汉初年可不一样,和亲了,对面是一家人,亲戚和为贵么。可问题是,这亲戚总不拿你当亲戚,反而时时犯浑,每年吆五喝六地上门打秋风不说,高兴了还要来抢一把。

这可难办了,到底是“亲戚”,既不能让他来抢,还不能伤了和气,他不动手的时候你不能动手,他动手了你想还手就晚了。西汉初年的军事条令上写得明白着呢,敢擅挑边衅者斩,跟李鸿章的“衅不可自我开”一个意思。可你不挑衅人家也不傻,假装赔着笑脸过来,转脸就给你一刀。所以钱多得没处放粮食多得吃不完的文景盛世里,照样留下了史官们漫不经心地记录:××年,匈奴犯云中,××年,屠云中……

后来总算和亲戚撕破脸了,汉武帝开始了大反击,连番主动出击打得热闹,可你打了人家,人家也要找回来,到时候来挡刀的墙,还是云中。史官们是喜欢进攻多于防守的,那些歼敌数目巨大的攻击战当然要大书特书,至于挡刀的事么,继续,漫不经心描上一笔吧,××年,云中……

好事摊不上,苦活却跑不了,身为前线,自然是大军出征的基地,后勤保障,安置部队,样样都要摊到云中身上,最后论功行赏,风光了大将军,照样没你什么事。

好在匈奴终于给打歇菜了,再苦再累再委屈总算没有白忙活,可外面的世界清净了,围墙也就没啥用了,从昭君出塞以后,云中的地位一天天下降,一天天不让人待见,一直不待见到东汉末年,领导大笔一挥:留着碍眼,撤了吧。

于是,荒凉的内蒙古草原上,就留下了一座废墟,无人凭吊。

很想为它多写点什么,可很无奈,历史的记录太少,瞎编更不允许,只能写下所有能写的东西。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年,犯云中……

或许只有把那些漠视这个地方的人,放到敌人的马刀下才明白,寥寥几笔的分量有多重。

那些几十年如一日守在这里的人,那些连一座无名烈士墓都不曾有的军人,那些明明知道死却还在想胜利的人,谁为他们记上一笔?


第四章 汉文帝母子怎样发迹

作为中国封建社会重要的大一统王朝,西汉是一个无可争议的盛世。比如光耀古今的“文景之治”,创造了中国历史之前从来没有过的“GDP成就”,中国人口达到了空前的6000万人,国家经济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仓库储备丰厚,国库串钱的绳子,因为长期不用都烂掉了,国库的储备粮,也好多都腐烂变质。正是这时期巨大的物资储备,为汉武帝时代击败匈奴,提供了最充足的物资保证。中华民族的大汉盛世,也因这时期而奠基。

“文景之治”中的“文景”,即这时期相继在位的两任皇帝:汉文帝和汉景帝。而相比之下,汉景帝的谈资似乎多一些:震撼全国的七国之乱,是在他的手中得以平定的;西汉王朝的休养生息,也是在他在位时期到达了高峰。但相比起来,他的父亲汉文帝刘恒,在历史上的地位恐怕会更重一些:大汉王朝的“文景之治”,是从他的手中开始,对于整个西汉王朝的兴盛来说,汉文帝,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在后世对于帝王的评价中,他更是一位被看作楷模的圣君。

做皇帝要做出名,方法自然多种多样。有能打的,有能杀的,有能干活的,也有能糟践江山的。相比之下,汉文帝的出名,或许只能用一个字——忍。无论是他登基之前,还是开创治世之后,终其一生,他都是一个特别能“忍”的人。

【一】

说到汉文帝的能忍,不得不首先说到他的母亲——薄太后。民间俗话说“儿子随娘”,这位身世坎坷的女人,同样是一个能“忍”的人。

薄太后的本名,现在说法多种多样,真实姓名已不可考,但说到她的身份,可以说既很好,却又很惨。她是苏州人,母亲是魏国的王族,但她却不是“合法出生”,她是母亲和人私通的私生子,又兼秦朝治下,六国王族的身份非但不值钱,反而颇受打压,小时候的生活,可以说是穷困与白眼交加。这日子得忍,忍了没几年终于苦尽甘来,大泽乡起义一声炮响,六国遗民翻身迎解放,凭王族身份,成年后她嫁给了魏王豹为妻,也算是王族贵妇。这魏王豹虽说是一方王族,但人生追求却也不大。秦末农民战争中,起先他就想着跟对一个好主人,安安稳稳地讨一块封地,关起门来当王爷。却偏偏有个叫许负的算命先生,见了她后立刻惊叹:此女子将来会生个天子。就这一句话,魏王豹的心思活络了:她生的儿子是天子,我是她老公,那也就是说……

心思活络了,行为也就活络了,好好的魏王也不想当了,立刻扯旗造反,跟正在打天下的刘邦撕破脸:算命的都说我老婆的儿子是天子,我还怕你作甚。可他哪是刘邦的对手,被刘邦的大将曹参几下子打得稀里哗啦,魏王豹兵败身死。许负的卦,他到底没弄懂:你老婆生的儿子做天子不假,可这天子的爹,却未必就是你。

没弄懂的后果,对于薄夫人是严重的。王族贵妇是做不成了,摇身一变成了罪犯家属,发配到皇宫里当奴仆,负责在纺织房当织女。这织女的活可不好干,整个皇宫上至帝王皇后,下至太监宫女,里里外外穿的,全都出自织女之手。劳动量大,工作辛苦,地位也低贱得很,最重要的是人生没机会。皇宫里的女子,名义上说都是皇帝的老婆,再苦再累,改变命运的办法,就是被皇帝看中,得到宠幸,最好能生个一男半女,也就有苦尽甘来的希望。可混在纺织房,这个想法就很不靠谱:有哪个男人会闲着没事,跑来看女人织布呢?没办法只能继续忍。

可不靠谱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当了皇帝的刘邦某一日心血来潮,竟真到织布房来闲逛,扫了一眼薄夫人,又偏觉得顺眼,顺眼了就好办,一纸诏书调出织布房,提到宫里做妃子。可这“妃子”却是有名无实,做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就算一天宠一个,猴年马月也难轮到她,只能独守空房继续忍。这一忍,从公元前206年,一直忍到公元前202年,刘邦总算有一天踏进了她的房间。正史的说法是,宫里有小姐妹说起这个女人的身世,无意中被刘邦听到,刘邦一时心血来潮,就过来宠幸了一把。野史上也有说法,是刘邦那天走错了门,误入了她的房间,也就顺水推舟将错就错了。心血来潮也好,将错就错也罢,她和刘邦,也仅仅做了这一夜夫妻,那夜之后,刘邦再没来过。

可“低概率”的事件再次发生了,就这么“一夜夫妻”,忍了好多年的薄夫人竟然怀上了,10个月后婴儿呱呱坠地,是个大胖小子。这就是刘邦的四儿子——刘恒。凭此机缘,她也终于在后宫嫔妃里占有了一席之地,有了作为妃子的名分——薄姬。

得了宠幸,生了儿子,有了名分,所有的低概率事件一连串地发生,貌似好事都让她占了。可这时候她的处境,却似乎没太多改善。宫里得宠的女人多了,生不出孩子来的更多,凭什么你春风一度就能怀上?其他妃子们的妒忌白眼自然少不了。而刘邦对这对母子也没太多感情,有了儿子以后,薄姬又守了8年活寡。老公不答理,生了儿子遭人忌,后宫的娘娘们,谁不拉帮结派?谁没有个三亲六戚,谁没个背景靠山?明枪暗箭下,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那是何其难?要太平?还要忍。

所以薄姬继续忍着苦日子:事实正是如此,虽然他为刘邦生了儿子,但上上下下都知道这娘俩不被刘邦待见,所以待见他们的人也就不多。赏赐少,没钱去拉拢身边的太监宫女,遭的白眼也就不少,甚至连日常的生活,有时候都要靠她自己织布去维持。这样的环境下,薄姬养成了温和待人,凡事礼让的处世态度。她温和地对待皇宫里每一个下人,哪怕是再低微的奴婢,见了面都客客气气。后宫的嫔妃们,不管是地位高贵的,还是地位比她低的,有儿子的没儿子的,一样恭敬有加,就连儿子有时候淘气,和其他房里的皇子发生了冲突,不管理赢理亏,都要带着儿子跟人家赔礼道歉。忍来忍去,这个无根无基的薄姬,成了后宫里公认的好人。

而那几年西汉后宫的形势,也真是城头变换大王旗。在刘邦的晚年,最得宠的嫔妃,就是戚夫人。这位戚夫人本名叫戚懿,山东定陶人,不但生得貌美如花,还是西汉初期有名的舞蹈家,她的“翘柳折腰”之舞,早把刘邦的心迷住了。刘邦衣锦还乡回故里徐州的时候,带着的就是她;刘邦征讨匈奴失败后,陪在刘邦身边,夜夜抚平他受伤心灵的也是她。刘邦晚年的后宫生活里,不但她夜夜侍奉,甚至俩人还经常在宫里举行大型歌舞会,戚夫人每每亲自领唱领舞,引得喝彩声一片。别说比薄姬,就是比起此时贵为皇后,却长期和刘邦分居的吕后,也实在拉风到了极点。

气势拉风,戚夫人的肚皮也争气,给刘邦生下了儿子刘如意。偏偏这刘如意天资聪颖,生得俊俏,很得刘邦喜爱。而吕后的亲儿子刘盈,虽早被立为太子。刘盈性格懦弱不说,做事也迂得很,常让刘邦有“子不类父”之感。晚年的刘邦甚至有过换太子的念头,幸亏群臣反对,特别是“西汉三杰”之一的张良从中力阻,甚至拉下老脸求人,为太子请来了4位著名的隐士“商山四皓”辅佐,才断了刘邦的念头。而对戚夫人来说,断了念头的后果却是严重的。

果然公元前195年,刘邦前脚刚蹬腿咽气,“扶正”成皇太后的吕后就开始反攻倒算了。独守空房10多年的老账,那是要还的。当年很拉风的戚夫人,被吕后砍断了手脚,刺瞎了双眼,扔在猪圈里活活折磨致死。她的儿子,曾和刘盈争皇太子位的刘如意,虽然被封为赵王,并有即位的汉惠帝刘盈全力维护,但恨得咬牙切齿的吕后还是不肯放过他,最终派人将其毒杀。此后的多年里,为了巩固吕家外戚独大的地位,吕后大肆诛杀刘邦诸子。刘邦的8个儿子里,除了亲儿子汉惠帝刘盈外,刘友被吕后囚禁后饿死,刘恢被逼自杀,刘建虽然早逝,儿子也被吕后派人杀掉,这一脉绝了后,幸存下来的人里,齐王刘肥是因其封地实力强大,难以下手,淮南王刘长是因为地处淮南,天高皇帝远。而薄姬与刘恒母子能够在这场血雨腥风里幸存,却还是拜了一个字所赐——忍。

事实上,在后宫里大肆诛除异己的吕后,非但不是薄姬的敌人,相反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吕后仇视的,是刘邦生前分外得宠的嫔妃们,而薄姬和她一样,也是独守空房数年,相似的境遇,让吕后对这对母子反而生出了难得的恻隐之心。作为皇子,刘恒被封为代王,封地在山西代地,那里毗邻匈奴,既穷又乱,不是个好地方,却也能避开皇宫里的是是非非。吕后掌权后,薄姬多次请求,要求去代地和儿子团聚。对这个此时已经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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