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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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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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以副司令长官公署名义发出电文:“未喻:日军侵占东北,我军应万分容忍,幸勿端自我开,中日事件由外交解决。”同时派出少将参议安玉珍,去已被日军占领的长春联系投降。21日,日军第2师团师团长多门二郎率日军到达省城吉林,熙洽亲去火车站迎接,口称“老师”。26日,在日本人授意下,熙洽将原来的军政两个机关合二为一,改称吉林省长官公署,自任长官。28日,发表声明脱离与南京政府和张学良政权的关系,宣告吉林“独立”。

30日,在天津静园的溥仪,接到熙洽的一封信。熙洽在信中说他期待了20年的机会,今天终于到来了。请皇上勿失良机,立即到祖宗发祥地主持大计,在日本支持下,先据满洲,再图关内。只要皇上一到奉天,吉林即首先宣布复辟大清。

熙洽,姓爱新觉罗,1884年生于奉天省兴京县,为溥仪的远支宗室。1911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多门当时任教官。之后,曾在保定军官学校执教,任奉天讲武堂教育长、东三省巡阅使署参谋处长、东三省保安总司令部军事处长、吉林督军署参谋长。这个念念不忘复辟清朝的复辟狂,是搞清朝复辟活动的宗社党巨头之一。他在吉林组织了一个“冷社”,网罗一帮清室的遗老遗少,吟诗唱和,抒发复辟的理想和对民国的仇恨。谈起国家、社稷,他愤愤地道:我的国家早亡了!

“满洲国”成立后的第一次“内阁会议”,讨论各部次长和重要司长的人事安排。清一色汉奸的各部总长们,心里当然都有自己的一套人马了。没想到国务院总务厅长驹井德三首先亮出一个名单,全是日本人。会场死寂好一阵子,熙洽开腔了:“满洲国”是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聘请几个日本人做顾问是可以的,安排这么多人做官成何体统?新政府刚成立,军部也没和我们说过,这个人事安排方案是谁做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熙洽敢说话,一是自恃“建国”有功,日本人不会把他怎么的;二是对自己没当上总理大臣,只弄了个财政部总长兼吉林省长不满;三是溥仪是“执政”,不是皇帝,如此还怎么复辟大清朝呀?

驹井当然有备而来,况且这是第一次“内阁会议”,必须立下规矩,使这帮东西知道自己是些什么货色,是干什么的,从此服服帖帖的。

曾为日本在华浪人头目的驹井,当即猛地站起来,声色俱厉、“理直气壮”地道:“满洲国”是怎么成立的?难道不是日本人用生命换来的吗?日本在满洲建设“王道乐土”,诚心诚意地希望“满洲国”将来能够富强康乐,这是必须有日本人的全力指导才能获得的。日本政府派遣它的优秀官吏到“满洲国”来,你们应该表示欢迎,而不能稍有敌视和怀疑。

又道:在成立新政府的时候,你们哪一个没有伸手接过关东军的“机密费”?把钱拿到手,有什么资格出来捣乱?!

像训狗似的被训了一通,谁还敢说什么?

有敢说的。

郑孝胥,1860年生于福建省闽侯县,清进士。曾任清朝驻日本公使馆秘书,驻东京领事,神户、大阪总领事,之后为广西边务督办、湖南布政使、安徽按察使、广东按察使。1907年辞官后从事实业和公共事业,辛亥革命后任商务印书馆董事,依然留根辫子,门上插着黄龙小旗。袁世凯、黎元洪、段祺瑞等,都曾屡次请其出山,一概拒绝,一心复辟清朝。1923年经帝师陈宝琛、庄士敦推荐,到得溥仪身边,从此成为溥仪的知音和须臾离不开的拐棍。

凭借对日本朝野的熟悉和感觉,郑孝胥把复辟大清王朝的希望,寄托在日本人身上。1924年底,是他力主溥仪“避进”日本公使馆,使溥仪从此走上不归路。1928年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郑孝胥从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那儿摸到一种动向,即去日本访问。所到之处,被视为中国宣统皇帝的代表,与许多大人物,如近卫文麿、宇垣一成、米内光正、南次郎等人,频繁接触,他的话题都离不开“复辟”。“九一八”事变后,溥仪在天津与土肥原密谈,再秘密潜往东北,都是郑孝胥具体与日本人协商、操办的。

有了郑孝胥的这一切,在东北抢了头功的熙洽,自然就当不上伪国务院的总理大臣了。

国务院各部总长是中国人,次长是日本人,所谓“小二管大王”。唯独总务厅连装模作样也不要了,干脆一步到位,厅长从来都是日本人,其举足轻重也就不言自明。驹井没把中国人放在眼里,郑孝胥这位“总理”也不在话下,而郑孝胥对驹井也不买账。久而久之,针尖、麦芒就对上了,驹井一来总务厅,郑孝胥就拂袖而去,闹得国务院连会议也开不成,后来郑孝胥竟自闭门不出,不去上班了。1932年9月9日,更进一步,提出辞职不干了。

9月15日,日本驻“满洲国”大使,要和“满洲国”总理签订《日满议定书》,我就不信这工夫能把我这位总理大臣撤了。郑孝胥肯定是这么想的,他无疑是抓住了这当口的日本人的七寸。而在“满洲国”的大小汉奸中,能走出这样一着狠棋的,也算凤毛麟角了。而他最终的那种结局,也就在这一刻注定了。

对日本人官吏,要完全相信,亲爱和睦,同心同德,使他们的职能才干得以发挥。

特别是各省的总务厅长,乃是诸卿最可信赖的人,因此,对他们要以赤诚相待,同心同德,辉煌地完成地方行政管理工作。

这是1935年2月19日《关东军司令官南次郎在省长会议上的讲话》中的文字。这时距郑孝胥以辞职要挟关东军已近两年半了,离他被免职可是只有不到两个半月了。

关东军被郑孝胥这着狠棋弄得手忙脚乱,派副参谋长冈村宁次来说服、解释,竭力挽留。郑孝胥咬定驹井武断专行,坚决表示有驹井在总务厅,他就不能当这个“总理”,把这位后来的侵华日军总司令官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答应签署议定书后,驹井走人——“满洲国”国务院第一任总务厅长,只干了不到七个月就下台了。

满洲国是一个独立国家,日本人参加满洲国当官吏,是为了帮助满洲人,把新国家建设好。结果是,当满洲国官吏的日本人,以大和民族的优越感,压迫满人,这是很不对的,这种现象,不应该继续下去……

这本是日本政府的官样文章,说说好听而已,问题是郑孝胥却当真了。他与武藤信义签订的《日满议定书》,开篇就是“日本国已经确认这一事实:满洲国是一个根据居民意思而自由成立的独立国家”。他认为日本人当官吏是出于援助的好意,驹井这些人揽权是违背日本政府的本意的,是这些人的错误。“满洲国”不是日本的殖民地,只要赶走了驹井这些人,他们就可以独立、自由了,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复辟大清朝了。

熙洽被驹井训了一顿,憋气又窝火,也只有憋着窝着。

眼瞅着溥仪“执政”一年多了,还没有改帝制的迹象,熙洽按捺不住,唆使手下纠集前国会议员和满族“遗民”几百人,在“新京”一所小学内集会,请愿实施帝制。会正开着,日本宪兵冲了进来,与会人员顿作鸟兽散。

终于听到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盼来的却是“满洲帝国皇帝”,而不是大清皇帝。你关东军不支持,日本政府不一定不支持,熙洽不服这个劲,也咽不下这口气。不久,利用访日机会,带上大批珍贵文物,拜访了几位重要人物,都碰了软钉子。倒是已经离职回国的本庄繁够意思,“老战友”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日本援助满洲民族……谋求独立自治,并不是援助满清复辟。这一点尤应注意。”

一年后,熙洽升任宫内府大臣——官大了,权没了,因为失宠了。

总让人觉得脑后拖根辫子的郑孝胥,下场更惨。

1935年5月,郑孝胥在王道学院讲演,借题发挥道:“满洲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应让它自己走走,不应总是处处不放手。”早已准备寻机下手的关东军,待其回到家里,就将其官邸包围起来。郑孝胥赶紧给南次郎打电话,算是免遭逮捕。11日,南次郎去伪皇宫勤民楼,向溥仪宣布“郑孝胥总理倦勤思退”,“需要让他养老”。

庄士敦这位溥仪的洋帝师,对郑孝胥评价甚高,说他“是当代中国同代人最有学问和成就的一个”,“不看重高官厚禄,也不玩弄权术”,“不是一个政客”。

无论他是不是政客,都是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人。而不当民国的官,不要民国的钱,却当了伪满洲国的总理大臣,拿了60万的“建国功劳金”(驹井所说的关东军的“机密费”),不惜借助侵略者之手实现复辟梦的人,又能算是一种什么东西?

“要啥给啥”

南次郎话毕10天后,张景惠取代郑孝胥,出任伪国务院总理,直至“满洲国”垮台。

张景惠,1872年生于辽宁省台安县,年轻时卖过豆腐。这个中等个头,没有文化,好像只有一身蛮力的“豆腐匠”,精明圆滑,能说会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交,跟胡子头、有钱大户也能称兄道弟,什么名分没有,却颇是个人物。这种人物一旦有机会,就会成精。

日俄战争,胡子蜂起,各地自筹饷械编练保甲维持治安,八里台编集保甲百余人,张景惠为甲长。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挂“长”。当时新民、台安两县势力最大的胡子,是杜天义、张作霖两股。县知府条陈盛京将军,准许收降一股,剿灭一股。张景惠与杜天义是干兄弟,与张作霖是把兄弟,居中勾结张作霖投降,又只身到杜天义的队伍中为内应,将其打垮。张作霖投降后任管带,张景惠为帮带,自此成为东北军的元老级人物,团旅师一路长上去。“九一八”事变时,为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长。

事变第二天,板垣即到沈阳西关的张景惠家里,请他出山,许诺拥他为东北的最高首领。张景惠说我无兵无械无钱,能帮你什么?板垣当即允诺供给步枪3000支、金票30万元,用作招兵买马,并用专车送张景惠及武器回哈尔滨。日军占领哈尔滨,他即带头欢迎。之后在关东军操纵下,又由他促成了张(景惠)、熙(洽)、臧(式毅)、马(占山)四巨头会议。“满洲国”成立后,任伪参议府议长,仍保留其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之职。马占山重新举义抗战,他又接替马占山任伪军政部总长。

溥仪能把戏演得让天皇的母亲流下眼泪,张景惠的本事是使与他打过交道的日本人,都觉得他老实、忠厚,可以信赖。

看过《我的前半生》的人都知道,中国人,日本人,溥仪好像一个也没交下。张景惠正好相反,许多各种各样的人都为他说话,其中一个重要角色是“外交部”次长大桥忠一。大桥告诉他:郑孝胥的舆论很不好,可能得下来。以阁下之功之德,很有希望继任总理大臣。

老谋深算的“豆腐匠”,什么看得不明白?做梦都在想,却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我是个粗人,哪敢想这个呀?不过嘛,要是能有像阁下这样理解我们满洲人的人当总务厅长,我也敢仗着胆试试的。

这总务厅长才是真正的总理大臣,哪个日本人不想干呀?于是,大桥有机会就为张景惠鼓吹,特别是向关东军方面宣传,说张景惠如何忠厚,有度量,能容人,是难得的宰相之才。

5月下旬,南次郎召见张景惠,说明意思,张景惠一脸惊异状:我是个粗人,不识字,当个参议府议长和军政部大臣已经很勉强了,怎么能胜任总理呀?

关东军参谋花谷正,是“满洲国”这个怪胎的助产士之一,他后来回忆说:“我们所考虑的独立政权之首脑条件是:(1)为三千万民众所敬仰,出身世家而有德望的人;(2)满洲人;(3)不会跟张作霖或蒋介石合并的人;(4)肯跟日本人合作的人。而从这些条件来衡量,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溥仪。”

作为东北军的元老,又是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长,其实正是张景惠不会跟张学良或蒋介石合作的理由。张作霖被炸死后,他是极力反对张学良子继父业、执掌东北大权的人之一,张学良就把他弄去南京,干了个闲差。而且,如今“建国”已经三年多了,即便没有郑孝胥、熙洽的教训,他也会干得比郑孝胥更令主子满意的。

“日满一德一心”、“全力支持亲邦圣战”是溥仪的口头禅。而张景惠的卖国求荣的妙诀则是“要啥给啥”,即日人要啥,他就给啥。

“国务院”每周一次的“国务会议”,只是形式上的内阁会议。真正的是由总务厅长主持,各部次长参加的“火曜会”(日本将周日至周六分别用“日月火水木金土”来表示,周二即为“火曜日”),然后再由“总理大臣”主持“国务会议”。自张景惠升任“满洲国”第二号汉奸后,“火曜会”提交的议案、决策,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举手通过。

每天上午10点上班,张景惠的工作,就是抄写《金刚经》。有文件需要批阅,溥仪就是个“可”,从未写过“不可”。张景惠文化不行,看不懂,也不看,就盖个章了事,人称“盖章总理”。

从南次郎到植田谦吉、梅津美次郎、山田乙三,历任关东军司令官对张景惠的印象都非常好。而在此十年间,关东军为了便于操纵,对身居要职的汉奸频频调动,有人被调动达六次,唯独张景惠安如磐石,人称“铁杆总理”。

1937年9月,张景惠访问日本,见到近卫文麿首相。谈到七七事变后的侵华战争,近卫表示忧虑,张景惠即道:解决整个中国问题,我看可以先把华北拿下来,树立一个新政权,或者跟我们“满洲国”并为一体。因为华北对于日满是太重要了,中国历史上有过南北分治时代,这是首相阁下所深知的。

近卫面露喜色,问道:以阁下所言,先来一个华北政权,谁做首领比较合适呢?

张景惠略加思索,道:我看先找出吴佩孚过过渡,不然拉出张作相也行,待条件成熟后再由“满洲国”皇帝兼领。

张景惠走后,近卫对其左右说:这个人不错,大事不糊涂。

“九一八”事变之初,本庄繁和土肥原在给裕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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