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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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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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点点头,道:“若出现这种局面,我军不仅难以选拨出与桓温相抗之才俊,还无法筹集到足够的人马予以阻击。另外,豫州冉遇、并州张平也如跗骨之蛆,随时都可能蹦出来捣乱。因此,为了避免恶劣局面的出现,石某打算……”

说到这里,石青先顿了一顿,旋即咬金断玉一般从口中迸出两个字:“降晋!”

降晋?降晋!降晋!!!

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让人震撼的了。

这些年来,有无数人不停地进行着降晋叛晋、降赵叛赵的勾当,按说降晋应该很正常,只是,做出这种勾当的大多是一方土豪或者是刺史太守,从没有石青这种,囊括大半个中原、有资本登基称帝的人去降晋,就算襄国石祗被逼到最后关头,也只是削去帝号,自立为王,而不是投降燕国或者大晋。

石青竟然要降晋!这让追随者情何以堪!

偏殿内鸦雀无声,所有的人包括一个正在斟酒的亲卫全都呆住了。亲卫手中酒壶半斜,美酒无声淌出,注满酒杯,溢到矮几上,顺着桌面向外扩展、扩展…最后“嗒”地一声溅到地面上。

“酒洒了——”石青略带责备地瞟了眼亲卫,开口打破了偏殿的沉寂。

“诸位!此为不得已之举,亦是以退为进之计。需要说明的是,背负降晋之名的不是石青,而是麻督!”石青眼光闪烁,仔细观察下面人的反应。

张季宦海沉浮经年,心思机敏,闻言之后立即有所悟道:“石帅的意思是…先在邺城推举麻督为尊,以麻督的名义降晋,一俟天下形势有所变化,石帅可以抛开大晋,自行行事。如此,便不受忠义之名所……”说到这里,张季嘎然住口,再说下去,可就是不敬之罪了。

“虽不全中以不远矣。”石青点点头,冲张季微微一笑,以示赞赏。

王朗、王宁若有所悟,缓缓颌首。曹伏驹也听明白了,站起来嚷道:“俺们明白了。这不就是诈降之计吗,只不过石帅爱面子,不好自己出头诈降,所以才推举麻督为尊。哈哈哈……麻督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曹伏驹心粗,没有留心石青和麻秋的关系,直言不讳地开起了麻秋的玩笑。同属降将的王宁、张季闻言大急,不住地给曹伏驹使眼色,偏偏曹伏驹志得意满,头都翘到天上去了,哪儿看得到两人的提醒。

石青无奈地摇摇头,沉着脸佯喝道:“曹将军休得胡言,征西大都督乃是本帅未来的岳丈,本帅真心实意推举麻督为尊,哪像汝说得如此难听。”

“啊~~”

曹伏驹惊叫一声,立时傻眼,伸出蒲扇大手捂住嘴巴讪讪坐下,再不敢说话。

“兄弟…”

孙威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言语带着明显地不悦:“皇上托付大魏基业之人是兄弟,而不是麻秋。事实上,此前兄弟与朝中大多数文武私交并不深厚,不少人对皇上的决定不以为然,只因遗诏之故,这才勉强归入兄弟麾下。兄弟却要以麻秋为尊,置皇上遗诏于何地?这让朝廷文武怎么想?兄弟若是爱惜羽毛,不得已找人出头降晋,为何不选择太子?太子乃皇上血脉,深受邺城人拥戴,由他暂时在前为兄弟挡着,朝廷上下必定安生许多。岂非一举两得?”

孙威话糙理不糙。麻秋名声太坏,本事一般,瞿然而上高位,邺城必定有许多人不服。石青知道这一点,但却无可奈何。除了麻秋,他再无第二个合适人选。有麻姑这层关系在,麻秋和石青彼此间可以做到完全信赖,这种信赖超过司扬、孙威,甚至超过祖凤;之因为麻秋无子,石青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另外,石青选择麻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麻秋年事已高,眼下已五十出头,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算得上是老人了。当然,这些原因石青无论如何也不会宣之于口。

“孙大哥!兄弟推举任何人为尊都可以,唯独不能推举太子和他的几位兄弟。”

石青安静地解释道:“太子等年龄太小,难以辨明是非,很容易被人操纵利用,成为对付石青的利刃;一旦如此,影响局势稳定、牵扯朝庭精力不说,太子皇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兄弟害的。百年之后,兄弟有何面目再见皇上?此事不可不防,兄弟早就拿定主意,一俟襄国事了,便回转邺城将太子、皇后送到秘密之地隐居起来,远离是是非非。”

石青说得足够坦白,孙威再是愚钝也听出了其中意思。细细回味了一下,他立时明白自己有些一厢情愿,石青如果真立太子为傀儡,双方转眼就会反目成仇,那样会害了冉智兄弟的。

呆愣之间,孙威听石青继续解释道:“兄弟之所以推举麻督为尊,并非出于私心,实乃是形势需要。当今中原,经数年争战涂炭,石赵彻底覆亡,大魏亦元气大伤。式微如斯,我军别说两线、三线作战,便是合青兖、邺城所有之力,也未必禁受得与燕国作战的消耗。关中不同,这两年虽有几次战事,却未伤及根本,若能得之,当为极大助力,若因此失和,呵呵…邺城就是降了大晋,也禁受不住燕国和关中的两面夹击。无奈之下,兄弟只好出此下策,以尊号为筹,换取近十万大军和源源不断的辎用支持。另外,兄弟有一言必须申明,皇上遗诏托付兄弟的是杀胡复汉之大业,并非是个尊号;与完成杀胡复汉之大业相比,一家一姓之江山社稷无足轻重。”

孙威身子一震,定定地注视着石青。他一直把石青当作小兄弟,哪怕对方战绩赫赫,威震四方,他还然当作小兄弟,一个很厉害的小兄弟而已。直到此时,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为太子、皇后安危的深谋远虑,为杀胡复汉大业宁愿抛却尊荣,他才明白,无论心胸、气宇或是才智、见识对方都远远在他之上,所站之处是他一生都难以触及的高度。他还好意思私下认之为“小兄弟”吗?

孙威面容一阵发烫,怔立了片刻,他双膝一弯,突然跪倒在地,俯身叩首道:“石帅明见万里,所言极是,孙威佩服,日后但有所命,绝不敢怠慢质疑。”

孙威这番举动唬得石青一跳,连忙蹦起来,奔到殿中上前搀扶道:“孙大哥。你这是…你我兄弟何至于如此客套。”

孙威接着石青搀扶站起来,郑重说道:“孙威有幸,能认识石帅这样的兄弟,只是上下有别,礼不可废。孙威再不敢僭越怠慢了。”

石青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地位越高越是孤独,这是一个无奈而又必须接受的现实,眸子里闪过一丝悲哀,石青拍拍孙威双膀,感慨地说道:“孙大哥,私下里还请继续称呼石青为兄弟,石青希望多一个兄长。”

“嗯!”孙威重重点头,旋即冲石青呵呵一笑,问道:“石帅。邺城日后由麻督作主并向大晋请降,大晋肯定会封麻督为王,那石帅呢?当执掌全国兵马的大将军吗?”

说到正事,石青立时忘记遗憾和感慨,兴致盎然道:“征西大将军年事已高,石某不忍让他老人家操劳过度,是以准备自己为朝廷多出些力,无论是治军或是施政,都将全力一赴,竭尽所能。当然,其中重中之重,还是应对鲜卑人的威胁。石某打算襄国事了,前往冀州建一征北大将军府,居中统筹东路南皮、马颊河,西路中山、常山、中路冀州、博陵等地对燕国之战事。鉴于邺城朝政需要打理,石某不能常驻冀州,征北大将军府将设四督帅。其一为东路军督帅,由乐陵太守贾坚担任,驻守南皮;其二为中路军督帅,由军帅府长史雷诺担任,驻守冀州;其三为西路军督帅,由权翼担任,驻守中山郡;其四为后军督帅,由孙大哥担任,驻守襄国,职责是为其他三路提供后援支持。不计各地郡守兵,征北大将军府四路督帅直接下辖人马必须达到十万,方才有与燕军一抗之力。十万人马不是小数,并非一蹴而就之事,主要就看孙大哥你这位后军督帅是否能及时整编降兵了……”

“石帅放心。孙威不敢误事。”孙威嘴里回答的很淡,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尽早将降兵整编归建。心中记挂着事,酒也喝得不甚香甜。酒宴一散,孙威就急忙地离开了皇城。

童图带走一万后,襄国还有两万余降兵。欲让两万多人归心并非容易之事,不仅需要树立建制,严明军纪,还需将官时不时地怀柔施恩。孙威回转后,一头扎紧降兵营,吃饭、睡觉、操演…与降兵士卒不离不弃,投入得甚至没去为离开襄国赶赴关中的王朗送行。

三月十三,石青找到降兵营来告知孙威,祖凤有消息传来,中山国太守侯龛答应归降。他和权翼打算北上卢奴,和侯龛商谈防范鲜卑人之事,争取得到对方谅解,答应让权翼的西路军进驻中山国。石青嘱咐孙威,他走以后,襄国大小事物由孙威负责处理。

孙威应承之后便不敢再窝在降兵营里,他先将石青、权翼送出北门,随即带着亲卫来到皇城南门城楼里住下,通知王宁、曹伏驹有事就去城楼找他。

申正时分,王宁引着一个自称邺城传诏使的来找孙威。孙威一见,来人竟然是马愿。

“都是自家兄弟,但说无妨。”见马愿的目光老在王宁身上转来转去,孙威直接开口打消了马愿的顾虑。

顾虑消除之后,马愿即刻惶急地叫了起来,连声道:“将军。出大事了,石帅呢?请他速速返回邺城,邺城局势眼见就要失控了。”

孙威豁然而起,追问道:“到底是何事情?汝快详细道来。”

“冉遇回来了,带着豫州军进了邺城。”

马愿鼓瞪着双眼,急促地说道:“他一回来就四处找事,先是联络朝中众位大人提请太子登基为帝,却被郎大人、刘大人找借口拖住了。随后他又让张温将军交出张举家眷,张温将军不同意,他就带兵围了西苑,告诫张温将军再不交人,他就打进去。大将军明显和他一路,屡次下令,命令张温将军交人。刘大人见势不对,让末将飞马前来报信,他去找蒋干将军商议,争取稳住局势……”

冉遇进邺城了!

孙威心中咯噔一下,他曾在冉遇手下呆过年余,知道这个悍民军双璧之一并非易于之辈。蒋干、张温稍有差错,弄不好就会栽在他手中。那样的话,邺城可就彻底乱了,石青平稳过渡的打算会彻底落空。

“来人啦!快,即刻去追赶石帅,请他速速回转。”对付冉遇必须石青出手方可,孙威唤来四名亲卫,命他们一人双马,不分昼夜北上追赶,务必尽早截住石青。亲卫去后,孙威想了想,转对王宁道:“王将军。你若诚心追随石帅,此时便是你立功良机。”

王宁目中精光一闪,恳声道:“请戍卫将军指教。”

孙威道:“襄国城中有四五万人马,其中大魏禁军、襄国降兵各占一半。邺城发生纠纷,大魏禁军不便掺和,襄国降兵反倒更为好用。孙某有意请将军领一万降兵先行南下,帮助石帅平息纷争。石帅马快,不到邺城就能赶上将军。不知王将军是否愿意为石帅分忧?”

“固所愿耳,不敢请尔!”王宁抱拳躬身,慨然作答。

第六集 第三十一章 全力一搏能逞否

时值三月中旬,清碧的北方大地上生出一丝丝一块块的斑黄。原野里人影跟着多起来,老农背着手、壮汉抱着膀子在一块块、一条条的斑黄田地间来回逡巡。

麦秆长过了人膝,麦穗饱满结实,叶片正在打卷枯萎,眼看再有几日骄阳暴晒就能下镰,距离收成的的日子越近,庄户人家就越发紧张,只怕老天不长眼,下起连阴雨,将麦子涝在田地里。

当然,紧张收成的不仅只是庄户人家,燕国朝廷上上下下同样如此。

持续不断的争战消耗了大量青壮男丁,整个北方的生产力尽皆陷入到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间或会有一些地区如燕国般出现例外,能过几年安稳日子。然而,需要说明的是,无论如何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最好的结果只是少饿死人却无法根绝饿死人事件的发生,就算这样,还要拜托老天照应。

从征募青壮到入关南下,已经两年过去了。燕国下辖的地盘扩大了,人丁增加了,兵马多出近十万,财赋却越来越吃紧了。战备状态下,生产人力的减少和更多兵丁士卒的消耗使得燕国朝廷常常为了粮食焦头烂额,其中最难熬的当属秋收和夏收之间这段长达七个多月的时光。

而今终于到了见收成的时候,燕国上下人等个个都瞪起眼睛盯着田地里的麦穗和头顶上的日头。辅国将军慕容恪亦不例外。

三月十四清晨,慕容恪带了一队护卫早早出了蓟城北门,沿着到蠮螉塞(今居庸关)的驰道向北而行。

暮春的风清凉许人,碧绿的原野景致宜人;天边外燕山绵延不绝,挺拔高峻,勾画出一副宏大背景;身周近处果树结实,麦穗伏浪,殷实的田园风光又有一番韵味。

成年忙于军国之事的慕容恪不由得沉醉其中,举目四顾,缓辔徐行,不知不觉间行出二三十里,来到一道长长的土垄之下。土垄看起来极像湖水干涸后的堤坝,南方人因此称之位坝子。无论土垄或是坝子,都是地质变迁湖堰干枯后留下的遗址。南方、北方在所多有,不足为奇。慕容恪看到后却是一呆,胯下战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随行亲卫多是从龙城跟随过来的,知道慕容恪很早就有欣赏土垄的雅好,见此情景便勒住坐骑,或下马休息或四周戒备,做着小驻的准备。

这道土垄其实很普通,北方大地上随处可见。波浪一样的起伏,绵延横亘出老远。青翠的碧草和不知名的黄花、紫花星星点点铺满了平缓的土坡,除了一些自然的野趣并无其他吸引人的特别景致。

慕容恪呆呆地望着土垄,眸子里隐隐升腾出若有若无的雾气。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七年前的秋天。那时候,他刚刚剿灭鲜卑宇文氏,带领慕容氏的儿郎们回在龙城休整。在龙城南边的郊野,和眼前一样的土垄前,他见到了她……

她是跟着一队流民从另一端上得土垄。

那队流民有老人、孩童、牛羊、车辆…同其他流民一样,到处都是风尘浸染的痕迹,这些并未引起慕容恪的注意,直到她的出现。她扶着车棚站在一辆牛车上,牛车缓缓向垄顶攀爬,轻盈的身姿随之冉冉上升,仿如风中飘萍,又似深谷幽兰,与周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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