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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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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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道理。”听栗特哈提到大魏军,王朗附和着哼了一声,暗自打起了精神。

栗特哈以为王朗心动,随即作出为难的神色,试探道:“商队被掳,那大魏军一时倒也没怎么为难。只是令我等进城,联系有心归降之士,以此换取自由之身。唉,栗特哈没法可想,只好进城来虚应故事。大将军若是有什么想法,栗特康愿意居中效劳。”

说罢,栗特哈无奈地一摊手,双眼骨碌碌地乱转,不住打量王朗的反应。

栗特哈奸猾的模样让王朗甚是厌恶,他有心将对方以奸细的名义拿下,转念一想,又即作罢。襄国摇摇欲坠,都不知道是否能活到明日,管恁多闲事干嘛?

“栗特哈。汝适才之言,王某只当未闻,汝好自为之,不要再遇到王某。”王朗一颌首,丢下傻呆呆的栗特哈,上了坐骑,打马离去。

王朗原打算上城头查看大魏军是否有新的动向,被栗特哈一扰,也没了巡视的兴致,和亲卫来到一个三岔街口后,他向左一偏,向太尉张举的宅第行去。

正值元日正旦,襄国城内却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太尉府也不例外,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却难听闻一点笑声,一个个步履匆忙,脸沉如水,写满了忧国忧民的愁思。从豫州返回不久的江屠将王朗请进太尉府,引着他专向僻静处走,来到一个清净的小院。

小院内草地花圃,小桥流水,颇有几分野趣,只中心有一小亭,张举负手立于亭中,仰望着亭外的天空,正独自出神。

“大将军自己过去和太尉叙话,江屠在此侍候——”江屠在拱门旁停了下来,束手相请。

王朗点点头,放慢了脚步,轻轻踱了过去。他没有说话,默立在亭外,顺着张举的目光仰望上空。冬季和其他季节不同,云彩似乎被寒冷的朔风揉碎了,高空之上,迷蒙苍茫,混混沌沌,说不清那是云是雾还是什么都没有的虚空。

过了一阵,张举的声音响了起来。“清誉(王朗字)。看出什么吗?”

王朗收回视线,迅速向亭中扫了一眼,但见张举面色从容,并无半点愁容,不由得心神一定,恭敬一揖道:“王朗见过太尉。”随后,踏步进了小亭,摇摇头道:“王朗愚钝,没看出什么。”

“我也没看出什么。”

张举莞尔一笑,饶有兴趣地说道:“春有天雷滚滚,夏有电闪霹雳,秋有风轻云淡,在这三季变天之际,上苍总会给我们一些喻示,或是乌云翻滚,或是飞沙走石。唯有冬日,即使下一刻会有大雪冰雹落下,上天还是这般颜色。”

“太尉说得是。”王朗附和。

张举意犹未尽道:“奇怪的是,其他三季,无论风雨有多大,一旦过去,天会变得更蓝,草木更为青翠;唯有冬日不同,冰雪来得无声无息,过后留下的却是冰寒和死寂,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王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附和这种玄奥的话题,讷讷一阵,他转移话题,问道:“太尉。襄国战事太尉怎么看?”

“襄国战事就像这冬日的天空,我能闻到死亡的气息,感受到刺骨的冰寒,其他的…呵呵。看不透哦。”

张举自嘲一笑,道:“汝阴王(石琨)在冀州募集了六七万人马,他若敢来救援,或许尚可一搏。可惜啊……”说着他连连摇头,甚是失望。

王朗对此不以为然,他是军中宿将,知道两军对阵,决定胜负的不仅仅是士卒数目;汝阴王石琨不来救援尚算明智,若真的如张举所愿,那就是来襄国送死,愚蠢之至。

“既然如此。那…太尉作何打算?”王朗鼓足勇气,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张举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清誉。我一直有一事不明。当初你从麻秋手中逃出来,为何不直接回关中自在逍遥,反要历经千辛跑到襄国来?”

王朗脸一热,讷讷道:“先皇不再,朝廷也…嗯,王朗心中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就想到襄国来寻太尉,有太尉指点,王朗什么都不怕了。”

张举点点头。问道:“清誉。你可知我为何要来襄国?”

“王朗知道,太尉一直对冉闵不喜,是以……”

“非也。我对冉闵不喜,大可离开邺城,或去并州、或去豫州,甚或可以去关中找你,却并非只有襄国一条路可走。”

张举神神秘秘地凑近王朗,低声道:“清誉。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到襄国来,是为了帮老蒲洪争夺天下。我有意让襄国石祗和冉闵拼个两败俱伤,让老蒲洪坐收渔翁之利。”

“啊——”王朗身子猛地往后一仰,骇然地望着张举。

“唉!人算不如天算。老蒲洪英雄一世,哪知道临老了竟然招架不住一个毛头小子,更可笑的是,他两腿一蹬,说死就死了,只将个烂摊子甩给我张氏。”张举忿忿不平,哀声叹气。

初始王朗还未从震骇中清醒过来,他脑袋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太尉为什么要帮蒲洪…听张举连声埋怨蒲洪死得太早,他猛然一悟,原来太尉是看中蒲洪年老、蒲健平庸这一点啊。想透这些,他的脑袋顿时灵光多了,从适才张举异常的言行里,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彷徨。

太尉若是也没了主意,我以后该怎么办呢?王朗真的有些发慌了。“太尉。这…老蒲洪死了,襄国被围,这…”

“无妨。清誉勿须担忧,襄国是否会被攻破,老蒲洪是败是胜,都与我等无关。”意思到自己的异常给王朗带来了恐慌,张举神色一正,恢复了北方第一豪门的气势。“只要张某还在一日,清誉就可安心过上一日。”

“谢太尉福荫。”王朗肃然一揖,随后试探着问道:“太尉打算……”

“像慕容俊求援,把鲜卑人拖进襄国战事。”张举截然说道。

“鲜卑人?他们会来救援?”王朗有些疑惑。“大燕尊奉大晋朝廷,与我后赵一直是宿敌啊?”

“此一时,彼一时。”

张举眼中精光闪烁,胸有成竹道:“鲜卑慕容南下之心久矣,之所以停留幽州不前,打得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一俟冉闵与襄国斗得筋疲力尽之时,他们就会出来收拾残局。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等他们成了气候,岂有蒲家那帮人的立足之地?哼!张某定将他们早早拖进局中来。”

王朗精神一振。“太尉可有计较?”

“张某正在布饵。一旦香饵布下,由不得慕容俊不来。”张举嘿嘿连声,盯着王朗的目光却殊无笑意。“清誉直管听某吩咐就是。”

“诺!”王朗亢声应诺,这一刻他心中再也没有了惶恐和不安。

大晋永和七年正月初八。

元日节刚刚未过罢,张举、赵庶等一帮老臣上书石祗,请石祗去皇帝号,换取他国同情,从而向他国请求援兵,以解襄国之围。石祗见奏暗自恼怒,却不敢对这帮老臣如何,只能置之不理。

张举、赵庶锲而不舍,每日一奏,连着上了三份劝退表。

附和张举、赵庶的官吏初始只是汉人世家,没多久,禁受不住大魏军恐吓的胡人单于酋长跟着附和起来。此时石祗不能再装糊涂,只得召开朝议,没想到朝议一开,张春、王朗等军中过半武将即刻站出来响应张举、赵庶之议,石祗退位已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了。

正月十六。石祗下诏宣布去皇帝号,自称赵王。历史上,石祗去皇帝号是二月份的事,因为石青的出现,历史进程有了些改动,以至于石祗提前半个月放弃皇帝称号。

石祗就任赵王后,办得第一件事就是派遣张举出使大燕国。你张举不是说去皇帝号可以请来援兵吗?哪你就去试试吧,请不来咱们再算这笔帐。

“大王直管安心。微臣此去,必定请来救兵。只是…”

张举一笑,说道:“大王需得给燕王写一份书信,言明若是大燕国愿意出兵,大王愿意奉上传国玉玺,并尊大燕慕容氏为兄,日后两国世代和好,永为兄弟之邦。”

“传国玉玺?寡人哪里有传国玉玺奉上?”石祗不明所以。

张举在怀中一掏,拿出一个木制印章,印章上刻有“受命于天”四个古朴篆字。他在石祗面前一晃,道:“大王直管写书就是了,微臣等着用印呢。”

石祗依言写了,用上小鉴。

张举将木质印章在书信上一按,收起书信,又道:“大王还需给冉闵写一封乞降书,言道愿意献上传国玉玺以乞降,只求保全身家性命。”

“嗯…”石祗低哼一声,一闪念,已明白了张举的用意,当下再无二话,又给冉闵写了一封谦恭的乞降书,盖上小鉴。

张举在乞降书上盖上木质印章,随后将木质印章交给石祗,道:“大王静候佳音,勿须多久,微臣便即带大军回转。”说罢,从容出宫。

回到宅第,张举一边命江屠收拾行装,一边请人招来王朗,密密叮嘱道:“清誉。此番北上,请来援兵之后,张某打算直接去并州二弟那里,不再回转襄国了。只是张某家眷还在襄国,思之令人不安……”

“太尉放心。有王朗在,必定护得贵眷属平安。”王朗慨然承诺。

“有清誉照顾,张某就放心了。”张举点点头,思虑着说道:“襄国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清誉切切小心在意,一有机会,立即带人离开。或去并州找我二弟,或去豫州,芝华(张焕)和他兄长都在许昌。”

王朗点头称是。

正月二十五晚。张举在江屠和一百名骑士的护卫下,从西门离开襄国,绕道西北,沿着太行山东麓北上,避开围城的大魏军后,转道东北,前往清梁。

第五集 第四十九章 再见佛图空

若是将幽州南下冀州的路线粗略地分做东、中、西三路的话,清梁就是中路上的枢纽。清梁份属河间郡,乃冀州最靠北的县份之一,位于幽、冀两州交界处中心。幽、冀之间的来往交通大多经由此地。

半年多前,燕王慕容俊兵发鲁口,在清梁受到邓恒麾下猛将鹿勃早的突袭,险些功亏一篑。此战过后,慕容俊回返蓟城,命令大燕军先锋悦绾率三万精骑在此驻扎,以为大燕军南下的前突部。

公正地说,大燕军若是南下,从中路清梁攻伐冀州并非一个很好的选择。

清梁东南是幽州邓恒七八万大军盘踞的鲁口(今河北饶阳),西南是襄国石祗治下的中山国(今河北定州市一带),正南面对着冀州方向的石琨。若由此南下,大燕军势必像楔子一般,直插冀州腹心;这个楔子钉的愈深,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也就愈大。

与这种冒险的中路突进相比,无论是从东路的渤海郡或是从西路的中山国南下都要来得安稳、容易许多。大燕军却一反常态,在东、西两路收缩固守,只将机动兵力集中到了清梁。

个中原因张举曾和不少人探讨过,很多人认为,这是大燕国对襄国表示友好的姿态。以此证明,大燕军马无意南下,只打算清剿清梁东南方向——鲁口的邓恒。

张举不会如此天真。

大燕军确实摆明了不愿南下的势态,但是,他们这般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清剿鲁口邓恒,而是为了让襄国没有后顾之忧地和冉闵拼杀,以便收拾残局时更为便利一些。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张举便有意将大燕军尽早拖入襄国之战的漩涡。他不愿意让大燕国来做最后的渔翁。

经常山郡向东,张举先往冀州走了一趟,与汝阴王石琨深谈一番后,这才折转北上。

大晋永和七年二月初二。张举来到清梁。

距离清梁城尚有数十里,鲜卑游骑的身影便开始在四周出没;张举指令江屠前去接触,报出大赵特使和南和张氏的身份,并请见大燕军前锋御难将军悦绾。游骑这才离去。等来到清梁城外,看到一个年青精明的白胡将领率队候在城下。张举知道,那应该就是悦绾。

悦绾大约二十七八岁,作为非慕容氏鲜卑人,在这个年龄能率军独当一面,可谓深得慕容俊、慕容恪看重了,其才情勇智自然不差。

见到张举,悦绾在战马上一揖手,不卑不亢地招呼道:“大燕国悦绾见过张太尉,太尉远来辛苦,请入城歇马叙话——”

“承蒙盛情,不胜感激。打扰了”张举在战马上揖手还礼,从容入城。

清梁是个县城,平时也就一两万人,三万鲜卑精骑一来,连人带马将这个小城塞得鼓鼓囊囊,鲜卑人、扶余人、高句丽人、塞外汉人…一伙伙一队队来来去去,拥挤之中又有几分热闹气象。

张举穿梭其中,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越来越恼怒,主人的觉悟越来越强烈:这些‘外人’真把中原当作自己的家了!哼——

“太尉!请——”

悦绾打断了张举的思绪,原来他们已到了清梁县衙——悦绾临时的中军驻地。张举强自压下心头忿怒,翻身下马,进了县衙,在悦绾的引领下来到一个大堂坐定。

“悦将军。张某此行乃奉我主赵王之命,意欲北上拜见燕王,并有要事相商,不知燕王是在蓟城或是龙城?”张举就座以后,开门见山地敞开话题。

“赵王?”悦绾有些不解。

“我主已去皇帝尊号。是以……”

悦绾不宜察觉地笑了一下,道:“不瞒张太尉说,燕王刻下既不在龙城,也不在蓟城,就在清梁。”

“什么——”张举霍然站起,正旦日才过去多久,慕容俊怎么就会在清梁,难道他没有回龙城祭祀?

悦绾似乎知道张举的疑惑,饶有意味地笑着说出了答案:“元日在龙城祭祀罢历代先王,燕王便即冒着风雪启程南下,昨日刚刚到得清梁。张太尉与燕王可谓有缘啊。”

有缘?慕容俊,原来你也知道着急,匆忙南下只怕是担心错过渔翁之利,白白便宜了冉闵吧。

张举暗自冷笑,对诱使鲜卑大军南下已经胸有成竹。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佛号。“弥勒佛。张太尉何以来得如此之迟?”

堂前猛地一暗,两个人影随之出现在门前。来得两人背对着光,面容显得模糊不清,然而,不需要细细辨认,张举已从声音听出其中一人是谁。

“佛图空!”

张举惊呼一声,双眼一咪盯住那个高大肥胖的身躯厉声质问:“汝怎会在此!”

邺城铜像浇铸失败之后,佛图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任何踪影。张举以为他逃回了西域或者是被哪一股流民盗匪给害了,并一直暗暗可惜,没想到此时竟在这里出现。

眼前一亮,佛图空和同伴进入大堂,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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