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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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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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陪的运气无疑很好,身边扈从纷纷倒下,他却毫发误伤。

“杀——”

厉吼声中,手腕小幅度一带,长槊斜引,拨开一支长枪,段思陪顺势直击,疾驰过来的新义军骑士身子从战马上倏地弹起,飞到半空,惨呼声中,一蓬鲜血四处飞洒。

这名骑士虽然被一槊击杀,他的战马依着惯性继续前冲,狠狠向段思陪撞来。段思陪一带马缰,胯下战马虎跳而起,生生向左挪了两尺,避开对手。

段思陪喘息未定,眼前寒光一闪,映的眼睛发花,四五支长枪密密匝匝地攒刺过来。他心中一惊,大吼一声,一提马速,战马忽然加速,向对方阵中挤去,三支长枪顿时刺了个空,另外两支长枪被长槊左右拨打,扫了开去。

躲过一劫之后,段思陪豁然发现他陷入了更大的困境,四面全是滚滚向前的新义军精骑,他就像是逆流中的礁石,不知道要经受多少轮枪刺的冲刷和洗礼。

“杀——随我来!”

段思陪扬槊高呼,希望麾下部众前来接应。他的希望很快落空了,呼声没有唤来部众,反而唤来更多的长枪。新义军的长枪就像波浪般,一层层,一重重扑面而来;他竭力架开一轮,还未来得及喘息,另一轮接踵而至。招架到第三轮的时候,他肋下一痛,被刺了一枪。紧跟着第二枪、第三枪连续刺到身上。

“来人——”段思陪惊恐地大叫。就在这时,一个新义军骑兵冲上来刺中了他,随后一挑,将他跳离马鞍。

段思陪迷迷糊糊飞到半空,居高临下地看去,只见对手队形就像一把带刃的铲子,蛮横而又有力地从大地上铲过;所过之处,他的五百死士被分割成无数零散的小块无力地挣扎着,随时都会湮灭的样子。

完了——

段思陪哀叹一声,闭目待死。就在这时,他感觉背脊一痛,身子再度抛起。原来一名新义军骑士担心砸到自己,挺枪将正在下落的段思陪再度挑飞。

段思陪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又是一痛,这一次受创的是胸部,再度飞起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似乎是个漏气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却仍然感到异常地憋闷。

一枪、一枪、再一枪…

段思陪就像一个皮球,不断地被长枪挑起上抛,落下,再上抛…直到新义军骑士尽皆冲过,才砰地一声砸了下来。这时候的段思陪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筛子,体内的鲜血从筛子眼里漏光了。

第五集 第二十三章 狩猎(下)

东方的天际露出一丝亮白,晨曦刺破黑暗,绎幕城四周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绎幕城外南、西、北三个方向,七百新义军骑兵或五十骑一队,或百骑一队,次序散开,准备堵截漏网之鱼。

绎幕城东南拐角和东北拐角,石青的一千五百骑亲卫骑与左敬亭的两千混编骑同时显露峥嵘,两支骑兵相对而行,如同捏合的两把巨钳,向城东聚拢会合。

绎幕城东。

距离东偏门三里的原野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杀场,杀场之上,段思陪的五百死士还剩百十骑。他们被分割成七八块,在十余倍对手的围剿下苦苦抵挡。

战场再向东,权翼和一千八百名新义军精骑在两里外列阵。战场西边的绎幕城下,三千多骑黎阳精骑集结完毕,另有一千余骑次第出城,不断汇入前方战阵。

段勤的眼珠子都红了。他瞅遍沙场,也未能看到段思陪的身影。

“石青——段某此生与汝不共戴天!”

段勤嘶声咆哮,挥舞着长槊,疯狂地嚎叫道:“兄弟们!不管你们是‘国人’还是鲜卑人,还是匈奴、羌人——你们都是各部族最勇敢的好汉子。新义军死心踏地跟随冉闵,想你们死,想杀光各部族好汉,你们答应吗!”

“呜嗬——呜嗬——”几千胡骑或是举枪或是举槊,大声吆喝。

“谁想让我们死,我们就不让他好过——兄弟们。随段某杀进乐陵!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段勤长槊向东一指,爆喝一声:“杀——”

“呜嗬——杀!”几千胡骑啸叫着,如漫过堤坝的水波向东方席卷倾泻。

事实上,还有近千胡骑没有出城,但是段勤不敢再等下去了,否则,一旦两侧的新义军骑兵赶至合围,即便他能冲出去,身边也不会有多少人了。

望着扑来的胡骑散兵线,权翼平静的表情难得地起了些许波澜。

段勤这股胡骑不到四千,数量比自己麾下精骑多了两成,但是权翼有把握击败这股敌军,只是,石青要求的不仅仅是击败,而是全部绞杀,不得有漏网之鱼。这就有些麻烦了,毕竟,对手是机动能力极强的骑兵。

权翼皱了皱眉,下令道:“吹号!命令前军、左军、右军撤回来,在本阵之后归建,布置第二道防线,堵截敌军。”

号角吹响,剿杀段思陪残部的新义军骑兵偏转马头,从左右斜掠而回,绕到权翼本阵之后归建整顿。

权翼再次下令。“传令后军散开,布置第一道防线,阻截敌军残部向东逃蹿。”

胡骑越来越近,其前锋已经到达适才厮杀的战场。权翼长枪一扬。“吹号!中军出战。缠住敌军。”

双方相距两里之时,新义军的号角吹响了,为了方便阻截缠战,一千二百骑没有组成密集队形,而是以十骑的小队为单位,铺出一条一里宽的散兵阵线,迎着漫过来的水波冲上去。

双方都是散兵阵线,这种阵势相撞产生的冲击远不如密集阵那般激烈。只有几处泛起一些涟漪,溅飞几点泡沫,大部分地方呈现的是一种‘交融’,两股不同流向的骑兵潮‘交融’到一处,然后互相作用,互相反应。

“杀——”

厉啸声中,长枪马槊纷飞,鲜血残肢四溅。这是世界上最惨烈、最刺激、最壮观的反应。

“快!快——”

石青拼命地拍打着战马,不住催促亲卫骑,其实他知道,亲卫骑已经跑出了最快马速,再也无法加快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催促。段勤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在新义军合围前突出包围,因此会拼命向前冲,决不会和权翼部纠缠。单凭权翼的三千多骑想拦住段勤太过艰难了。

“雷弱儿。汝率五百骑从正东方迂回包抄,阻截漏网之鱼。”

“接令!亲卫骑,随我来——”雷弱儿吆喝一声,向东北奔驰的马队一分为二,其中一千骑继续向胡骑后背冲去,雷弱儿带五百骑折向正东,准备迂回到胡骑前方阻截布防。

左敬亭的两千混编骑在段勤突围时也一分为二,一千骑沿城墙而下,剿杀络绎出城的胡骑;一千骑折向东南,从北方袭去胡骑后背。

“冲——不要纠缠!”段勤挥槊连击,招呼部众向前突围。

接触的越多,段勤越感觉新义军难缠,两天来,他自诩为骑战无双的麾下胡骑突击侦查时在新义军骑兵面前碰的头破血流,他便知道新义军骑兵不好对付;这一刻,对方一千二百骑迎战他的近四千骑时,他体会的更加深刻了。

两军接战之初,段勤希望挟带着数量优势,先行重创这股对手,以为兄弟报仇。哪知只缠战片刻,他就发现结果与希望相差的太远。人数数量相差三倍的情况下,对方伤亡竟然和己方相差无几。而若想重创这股对手,他不仅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还要付出时间。

段勤没有时间纠缠,他要带领大部突围。对手似乎知道他的意图,不顾死活地缠上来,紧紧黏住。以至于段勤脱离了和对手的接触后,发现身边只有两千骑左右。

两千骑就两千骑吧,看到急速逼近的石青和左敬亭两部骑兵,段勤顾不得集结更多人马,率部仓惶向东突围。

权翼部六百骑后军旋即迎上来,双方甫一接触,又有四五百胡骑被缠住无法脱身。

段勤毫不犹豫,撇下这股胡骑继续前突。没走多远,又被一千六百多骑新义军拦住了。这是刚刚整顿结束的权翼部前军、左军和右军,击杀四百多段思陪部胡骑,让他们付出了两百骑的代价。

这个时候,野兽的直觉让段勤感受到了危险。

闯过新义军两道阻截之后,段勤的想法开始发生改变。报仇雪辱的念头飞到了九霄云外,求存的本能充塞了他的胸间。眼前的事态很明显,即便他能冲过这一道阻截,能够躲过随之而来的追杀,身边也不可能留下多少胡骑。剩下的实力别说窜到乐陵烧杀抢掠,能够躲到那个山旮旯里不被其他人兼并火并就算不错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段勤拿定主意,扫了一眼逼近的新义军骑兵,他扬声叫道:“传令——全军分散突围,到厌次会合。”

厌次(今山东陵县神头镇)在绎幕东北。一听说分散突围,然后到厌次会合,一千多胡骑哄地散开,有的向东,有的向北,有的径直向东北厌次方向冲去。这种行为属于人类的思维惯性,否则就是南辕北辙了。

新义军骑兵立马做出反应,斜掠向西北方阻截围杀。

段勤见状,招呼贴身护卫道:“走!我们向南迂回。”随即带了四五十胡骑折向南冲。

胡骑崩散,新义军的注意力都盯在大队敌军身上,很少有人注意到段勤这一小股马队。奉令迂回到东边堵截的雷弱儿倒是发现了身后这股逃兵,但他急着参与对敌军大部作战,以便积累功绩,便没有在意,只派了一个百骑队追击。

马蹄飞快,双方一追一逃,没多久就把战场远远抛开。段勤不断扬鞭催马,试图摆脱追兵,只可惜,结果令他很失望,他不仅摆不脱追兵,双方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若在以往,一个百人骑敌军根本没放在段勤眼里,更不会让他狼狈逃窜。和新义军鏖战几阵之后,他发现新义军骑兵有些与众不同。大凡骑兵对战,伤亡中至少有一两成是因战马颠簸摔下后造成的,但是新义军很少有这种情况。更诡异的是,新义军骑兵脚上好像套着个什么东西,以至于作战时上身能站立起来。

种种情况让段勤测不出对手深浅,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更加重了他的惶恐,这等马术岂是一般骑兵能够拥有的。以至于他竟然不敢回身接战,只是拼命地催马向前,可是无论战马再怎么跑,依然跑不过后面的新义军的战马。

“你们十个,留下阻敌!”段勤无奈,只能吩咐护卫断后,他没指望护卫能够阻住敌人,只希望能争取一刻半刻时间。因为前面不远就是卫河,而他很幸运地在黎阳识得了水性。

当第二批护卫堵截了片刻后,段勤和二三十亲卫胡骑终于赶到了卫河。冲上河堤,段勤一跃下了战马,一边匆匆褪着衣甲,一边吩咐道:“识得水性的,随某泅渡过河,不识水性,带上战马,快逃吧。”

二三十护卫面面相觑。正不知所措时。河边芦苇丛中,喀喇一响,一艘渔舟荡了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魁伟渔夫昂立船首,扬声喝道:“这不是黎阳建义将军么。怎地如此狼狈。”

段勤惊得身子一紧,瞪大了眼睛。这渔夫若是对手,无论如何,他都没法泅渡逃生了。呆愣了一阵,他依稀觉得对方有点面熟,仔细辨认了一阵,他倏地蹦了起来,惊奇地嚷道:“咦!是你——你怎么还活着?”

第五集 第二十四章 杀恩

渔夫长篙往河床上一扎,泊住渔船,眼皮向上一抬,盯着段勤问道:“建义将军打算先叙话再上船吗?”

段勤霍然回头,瞅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新义军骑兵,转过脸时已是一脸的笑。“元才责备得是,段某应该先上船再叙话的。”

元才是蒲雄的表字。这个渔夫自然就是枋头蒲洪之子蒲雄了。

金堤突围之夜,蒲雄被石青一枪逼得跳下了黄河。别说蒲雄不识水性,就算识得水性,甲胄在身的他也难逃被汹涌河水吞没的结局。好在他还有些运气,在水中浑浑噩噩之即,竟然抓到了一根漂浮的原木。这根原木带着他顺流而下两三百里,直到苍亭津东边不远的商河泄洪口这才将他抛上了回水浅滩。一路之上,蒲雄被原木带着翻翻滚滚,吃尽了苦头,左腿也被岸边礁石撞的骨折。这种伤势,搁上浅滩后,按说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他再次幸运临身,被浅滩附近的一户人家给救了。

竹篙一撑,渔船没有撑向对岸,而是逆流而上向西驶去。

段勤诧异道:“元才。只要到了对岸就能摆脱追兵,何故逆流而上?”

“是吗?”蒲雄不知可否地嘀咕了一声,继续撑着竹篙向上。

“建义将军到对岸后欲往那里去?南下?三十里外就是黄河,黄河过去就是新义军腹心之地;东去乐陵郡?那也是新义军辖下。北归不可能,追兵正等着你们呢。如此只有向西渡商河了。蒲雄所行不正是向商河而去吗?”

商河因人而名。

汉成帝鸿嘉四年,黄河泛滥,奉命治理黄河的河堤都尉许商来到平原,掘口泄洪,这条泄洪道以后被称作商河。为了更好地分流黄河大水,许商规划泄洪道时,将商河分出好几个出口端,有的通到卫河,有的直接入海的…商河因此成为平原郡四通八达的水路中枢。以后的京杭运河河北端起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选用了商河。

这时候的商河河床很多时候呈现干涸之状,只有黄河水汛下来之后,河水灌入河道,商河才像是一条真正的河流。时值八月中秋,夏汛、秋汛的到来使得商河水势极为浩大,滔滔不绝地汇入卫河。

“船上的渔夫听着,你船上所载,是新义军追击的逃敌…不可…”

从河堤上尾随追来的新义军骑兵的呼喊隐隐约约随风传来。蒲雄听见,冷哼一声,长篙一撑向南拐去,渔船从东西走向的卫河河道驶进了南北向的商河。

岸上的新义军骑兵傻了眼,就算是他们想追也不知道该怎么追了,站在河道三岔口遥望了一阵,只得怏怏而退。

渔船在蒲雄的撑持下,逆着商河向南行驶,黄昏的时候,前方现出一群十余丈高的的土山。土山上半截青葱碧绿,下半截浸蚀斑黄,仿佛被水浸泡过一般。段勤知道前方不远便是黄河,土山上的痕迹正是黄河水冲刷之后留下的。

“元才。你有什么打算?不会在此捕鱼终老吧。”追兵退去,段勤彻底放下心来,打叠起精神试探蒲雄。

“哼!”蒲雄鼻翼扇动,冷笑一声。使力连撑了三篙,这才斜睨着段勤,讥笑道:“建义将军心志很大啊。不知汝以后有何打算?”

段勤闻言一愕,霍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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