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 1999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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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 1999年第五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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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的法规条文是写在纸上的。表面上,民国政府不允许在妓院里打麻将,因为妓院里打麻将有赌博的性质,但在家里打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显得要“隐蔽”一点而已。这样,严厉的法律条文顿时变成了一纸空文。
  在汪康年的《汪穰卿笔记》中,对麻将流行上海的情形也有生动的记载。打麻将带来男女大防的破坏,人们想了种种办法来避免,笔记的细节处超过了一篇后现代的小说。“近来麻雀牌甚行,男女杂坐,不以为嫌,因而涉及溱洧者有之。京曹某君亦酷嗜此,有客同嗜此者至,辄曳入局,不足则使妾出足之。顾不能无防,则以板午隔桌下,使足不能相触。噫!用心亦苦矣。”既要满足赌博的欲望,又要守男女之大防,这个官员活得太累了。亏他想得出用木板隔在桌下这样的方法来,先小人后君子,我很难想象大家打牌能打得开开心心——连脚也伸不开,手上的活动自然也会受到影响。通过打麻将的这种娱乐,寻找偷情的机会,在张艺谋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就有这样的情节。而在汪康年的笔记里那个当主人的京官,是心理最阴暗的中国官僚和文人的典型代表,也是一种病入膏肓的文化的最明显的症候。
  雀戏在清宫中流行的状况,许指严有栩栩如生的描绘。“先是,清末宫廷中排日为欢,慈禧虽不甚好此,而亦逢场作戏,不以为忤。于是妃嫔逮内监李莲英等,无不热心于此。”许指严对于清宫秘史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在晚清笔记中堪称一绝。清末最贪酷的亲贵庆亲王奕匡,劣迹斑斑。罄竹难书,而他的老婆也不示弱,可谓有其夫必有其妻也。在由宫外入宫玩耍的亲贵之中,以庆亲王的福晋最为豪迈,挥金如土,她并非为打牌而打牌。每次被召入宫打麻将,福晋必定要携带银票数万元。如果输得多了,她还叫人回家去再拿钱。庆亲王贪婪狡诈,一毛不拔,却能容忍妻子的大输特输,原因何在呢?原来,他们夫妇将打牌作为外交的重要手段。只有讨得宫中上下的欢心,才能确保庆亲王地位永远不倒。所以,庆亲王不仅不干预福晋入宫,还大力支持她的行动。打牌所需资金巨大,庆亲王当然不会让自己出血,他只会变本加厉地贪污和受贿。这样,福晋的挥霍数额越来越大,庆亲王的搜刮也与之成正比。福晋打牌十有九输,而且输得快快乐乐,心甘情愿,因为输的是他们夫妇的“运动资本”。许指严深有感触地说:“是时宫廷既提倡于上,而外此王公大臣,部僚百职,以逮诸官眷属,竞以雀戏为款客消遣之具,如茗酒然,其输赢巨者,亦往往至万金。噫!官场直如赌场,安得而不贿赂公行,赃私之案,日出而不可穷耶?坐致败亡,盖有由也。”这段话发人深省,用这一见解来针砭今天的麻将风潮,也并非无的放矢。
  庆亲王一家,可谓赌博世家。福晋能够保证在宫廷中“逢赌必输”,输得天衣无缝,比起赢钱来不知要困难多少倍。不仅福晋是赌博高手,而且庆亲王的两个儿子也同开赌场,是当时一绝。两兄弟所开的赌场,赌资惊人,最小之局,以三千金为一底,这个数目是上百家贫苦农民一辈子收入的总和。肃亲王任民政尚书以后,听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一家大赌场,决心铲除之。一天,他率领警察突然进入密室,举目一视,不禁大惊失色。原来,亲王、贝勒以下,是自己的亲戚世交的有若干人;福晋、郡主、格格,是自己的姻亲家人或者尊长的,又有若干人,这些人都大叫道:“七王爷行不得,咱们愿罚。”此外还有巨商大贾以及娼妓等,一时衣香鬓影,裙履冠裳,不下数十辈。后来,庆亲王的两个儿子被罚款五千金,并将赌场关闭。但这仅仅是隔靴挠痒,赌场很快就移设津门如故,而“京师大家之雀戏,仍不稍减,清亡始止”。一场游戏一场梦,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的王公亲贵们,不到黄河心不死。麻将一直要打到他们的灭亡。
  清末大学者瞿兑之鉴于当时麻雀牌盛行,对此作了严密的考证。他在《庐所闻录》中指出:“麻雀牌之起源,人多不得其解。语按:麻雀当为麻将之讹,麻将又源于马吊。明以来叶子之戏皆以《水浒》中人物为戏中对象,其后演变以成抽象的麻雀耳。麻雀中已久不见人物之象,但存筒、索、万。筒、索、万皆悬之数,以之代表人物者也。筒者金饼,索者钱贯,万者十千也。中、发、白则后来所增,以取花样之繁而已,凡成牌曰湖,湖者,指梁山泊也。”瞿兑之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他还引了戴名世的《忧庵集》中的记载作为旁证。戴名世之《忧庵集》载:“叶子之戏始于万历之末,复变而为马吊,盖取小说中所载宋时山东群盗姓名。分为四十纸,一曰纸牌,人各八枚,盖明末盗贼群起之象。”戴名世还进一步将每一种牌与明末人物一一对应。戴氏认为,“马吊”是马士英、马吉翔弄权丧邦的预言;“百子”是阮大铖杀人的预言……这些说法大都荒诞不经,不足为信。而明末大学者张岱之《陶庵梦忆》有更为接近真实的记述:“骨牌设于宣和二年,高宗下诏颁行天下。后世易之以纸,层出不穷,必奉水上军为鼻祖者,岂不宣和所自欤。”所谓“水上”,指的就是梁山泊。这种说法大致是符合历史真实的。
  在肝若之《琴心剑气楼忆墨》中也有相同的看法,他认为麻将起源于四十张的纸牌,他引了李式玉所撰的一段妙文《四十纸张牌说》:“牌曷为万贯而始作人形乎?曰钱未盈万者,不得比于人数也。今累累然具万矣,皂隶升为衣冠,铜臭立致公卿,必然之势,无足怪也。自二十万一至万万,数极也。势拟乎封君,而事可以帝制,故尊之以宋江也。或曰大万不易致,此其人必有狙诈之谋,而参以奚刻之行。盗固有道焉,富人类然矣。”肝若接着评论说:“此百十字之中,含蓄实无涯际。今雀牌一百三十六张,既从此胎化而出,而人形宋江等大有用意之点,反一概抹去之,不几索然寡味耶。然而为之者津津焉。噫!”肝若认为四十纸牌优于演变后的麻将,他的观点当然只是一个较高雅的知识分子的观点,而一般人打麻将只图好玩,哪里会一边打麻将一边思考麻将里所包含的深意呢?这样要求他们,未免太不切合实际了。麻将的演变,方向是朝着怎样好玩怎样变;这是不以少数知识分子的意愿为转移的。
  而马叙伦在《石屋余沈》中则有不同的说法。他把麻将写作“马将牌”。他从小时候的记忆说起:“余儿时见杭州赌具,止有纸及竹制之三十二张牌。此具始自何时及何用意,忆前于某书曾见有考记,似涉及星宿数理之术,惜不能具其说矣。”他认为,麻将起源自宁波,却没有太可靠的证据,仅仅说:“闻包达三公云,乃一张姓者所为,其用意不可知矣。此牌本止一百单八张,后增东、西、南、北(余最初所见为公侯将相),又增龙、凤或中、发,至所谓白板者,乃备损失之用,然今亦以凑入,而得碰者为一番矣。后又加花,花又可复至无数,近年并有财神爷、猫食老鼠等,可谓花样杂出。而百搭出,则和益为易,盖可以代对子、嵌当、吊头、边张也。今乃百搭亦加至四张,则几乎可以倒地即和矣。其他种种花名,如门前清、门里清、一条龙、喜相逢等等,余不能具举,而皆可以增加番数,且其名日新月异。不意十三张牌竟能变化如此,当非作者始料所及,而赌品斯为下贱极也。”这是几则笔记里对麻将的具体打法作最详细阐发的一则。笔记里提及的好些打法,现在依然在流行,并且正如马氏所说,越来越有创新。然而,中国人的智力花在麻将上,不断地推陈出新,难道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吗?
  马叙伦的笔记里,对自己学习麻将的经过也有所记载,故更为真切。“及九、十岁时,父执苏州俞先生赠余父马将牌一副,于是祖母喜抹之,有戚属来,并余父母凑成四人即合局,余旁观焉,遂悉其术,然童子不得入局也。一日,余父以客至,祖母令余代之,余到手即和三番。”由旁观者到入局者,其实只有一步之遥。马氏学麻将的过程是大多数人的必由之路。不过,他对麻将的危害是深有警惕的:“而余迄今无此嗜,且恶其费时误事,又牵连他人,意谓行政者必禁止焉。”马氏还记录了一首咏麻将的民谣:“谁家滴笃斗牌声,十二三抬笑语盈。百搭愈多和愈易,电风扇下忽天明。留声机里唱皮黄,一样喧阗搅耳房。忽地飞机过一队,知输拾伍到前方。”后有小注云,时间是一九四六年八月四日。在抗战的硝烟中,后方的人们还不忘打麻将,马氏虽没有深刻的谴责,但针砭之意全在其中。而诗里出现的一系列现代器具,如电风扇、留声机等,与麻将这一古老的娱乐方式相映成趣。到了今天,是空调和高级音响作为麻将的配偶了。现代的电器不断地更新换代,而麻将却具有永久的生命力,到了明天,空调和高级音响都会被淘汰,而可以肯定地说,麻将将永存,这不能不说是一大奇迹。麻将能作为中国人绝顶聪明的象征吗?
  麻将的演变居然有这样漫长的过程,而到了晚清麻将的流行,成为中国文化溃败的一个显著的标志。哪个时代的人民把打麻将作为最大的娱乐,哪个时代就染上了严重的病毒,哪个时代的创造力就趋于死灭——这是一个不成文的真理。

  大师丛林:瞄准约翰斯

  ? 张 卫专栏集萃抓住某物,对它创作,对它进行再创作——贾斯珀·约翰斯一个靶子,一面旗帜,一张地图,一堆数字,一行字母,一截断肢,这类物品,平淡无奇,间断出现在约翰斯的画面里。画家本人像毕加索似地鼓着两眼,观察眼前,洞察世界,敏锐地捕捉周围发生的一切。一九五四年,“艺术猎手”约翰斯(JasperJohns)开始画画。他仿佛受到上苍指引,不假思索地就猎取了《箭靶》、《旗帜》、《数字》和第一批石膏作品。他们拿着步枪或者弓箭,在找到猎物的同时,把它们当成跳板,将艺术家本人当作猎物,而围观狩猎的艺术观众们,则只是有距离地观看,他们“注视”作品中物品的出现,对它冥思苦想,进行猜谜练习。
  一九三○年约翰斯在美国乔治亚州出生。一九四九年到纽约学习广告设计,做过邮差、职员、书店店员,曾随军队去过日本。一九五四年底,通过友人结识了劳申伯,这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劳申伯一九五一年的白色绘画,开始摒弃抽象表现主义,成为美国艺术的转折点。他们都是南方人,年龄也相近,于是搬到同一个阁楼里,开始了长期的合作。有了专注艺术的一个群体,受到友人的鼓励,约翰斯混沌的大脑里传递出新鲜的信息。
  约翰斯后来解释他当时的意象并非深思熟虑的产物:“我想画一幅画,我梦想我在画一面旗帜并立刻行动起来。没有什么想法,没有时间去想。”边工作边画画的过程要求他作出严格的自我评估,他将大脑中的意象展示出来,进行理智的检查,鉴别出哪些是借用的,有条件的或不重要的。这种冷静的自我甄别的方法,约翰斯称为“否定”。他还说:“无论你做什么,比如你以否定法则从事创作,作品采取一种形式,你形式的见解反馈到你的思想中并形成新的习惯,新的附属物。因此对我来说,很难摆脱这种控制”。这的确是约翰斯五、六十年代的真实写照。
  一九五八年,约翰斯举办了第一次个展,并赢得国际大奖。一九五九年代表美国参加国际大展,一九六四年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美国艺术使欧洲人吃惊,约翰斯的国际声誉也来得非常迅速。此间他的作品《从0到9》、《画中双球》色彩极具爆炸性,以三原色为主题,直指世界和画的本源。《地图》画的是欲摆脱欧洲根源的最强大国家美国艺术家画的美国画。约翰斯提出观察事物的前提,他认为事物没有什么内在价值,在此基础上,他促使人们去思考。如果一幅画提供了广阔的可能性以便让观赏者思考,即使它并不含有实际信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能诱导观赏者作出反应,这幅画就毫无价值可言。约翰斯的作品构思丰富,以制谜为乐,造成了视觉上的复杂性。约翰斯的否定法则创作的作品过去难以破译,现在也同样如此,像没有缝隙的圆圈,它的自身并不给出任何解释,当人们试图找出其立足点时,却一无所获。
  进入八十年代约翰斯似乎改变了方法,他一度无情地抛弃过去创作中的常规,同时又有赖于过去三十年自身探索的形象储备。与旗子、靶子和数字不同,他似乎要求观众探索某种意义,他将故事隐藏在作品中,不经意的观众难以察觉。这是一种与早期不同的猜谜,他将探索置于激烈的情感之中。一九八八年威尼斯双年展上,他被奉为当代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他的大型画作《圣诞节在纽约》售价高达五百万美元以上。在威尼斯,人们列队朝圣《四季》,约翰斯在其中倾注了他对艺术和人类的全部才智。他第一次把自己以真人大小的人影形式画成,表现了“人生各阶段”的传统精神主题,人们不禁仍要“瞄准”他发问:约翰斯是美国艺术的禅宗艺术大师吗?是形式主义玄学家吗?是再生的象征主义者吗?不,他只是在一天天尝试着逃避自己,履行画家的职责而已。
  (《世界当代艺术家画库·约翰斯》张卫主编,定价10元。《世界当代艺术家丛书·约翰斯》张卫等主编,定价15元。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本刊封面窗内作品《箭靶》为约翰斯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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