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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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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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玛格丽特给我写回信的话,她早就该给我写了。 
  于是,我对那封信里的措辞感到后悔了,我本来应该完全保持缄默,这样她可能会感到不安而有所行动;因为她看到我没有去赴上一天讲好的约会就会问我失约的原因,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把原因告诉她;这样一来,她除了为自己辩解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而我所要的也就是她的辩解。我已经觉得,不管她提出什么辩解的理由,我都会相信的,只要能再见到她,我什么都愿意。 
  我还以为她会亲自登门,但是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她并没有来。 
  玛格丽特的确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因为很少女人在收到像我刚才写的那样一封信以后会毫无反应。 
  五点钟,我奔向香榭丽舍大街。 
  “如果我遇到她的话,”我心里想,“我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么她就会相信我已经不再想她了。” 
  在王宫大街拐角上,我看见她乘着车子经过,这次相遇是那么突然,我的脸都发白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出我内心的激动;我是那么慌张,只看到了她的车子。 
  我不再继续在香榭丽舍大街散步,而去浏览剧院的海报: 
  我还有一个看到她的机会。 
  在王宫剧院,有一次首场演出,玛格丽特是必去无疑的。 
  我七点钟到了剧院。 
  所有的包厢都坐满了,但是玛格丽特没有来。 
  于是,我离开了王宫剧院,凡是她经常去的剧院我一家一家都跑遍了:歌舞剧院、杂耍剧院、喜剧歌剧院。 
  到处都找不到她的影踪。 
  要么我的信使她过于伤心,她连戏都不想看了;要么她怕跟我见面,免得作一次解释。 
  这些都是我走在大街上时由虚荣心引起的想法。突然我碰到了加斯东,他问我从哪儿来。 
  “从王宫剧院来。” 
  “我从大歌剧院来,”他对我说,“我还以为您也在那里呢。” 
  “为什么?” 
  “因为玛格丽特在那儿。” 
  “啊!她在那儿吗?” 
  “在那儿。” 
  “一个人吗?” 
  “不是,跟一个女朋友在一起。” 
  “没有别人吗?” 
  “G伯爵到她包厢里待了一会儿,但是她跟公爵一块儿走了。我一直以为您也会去的。我旁边有一个位子今天晚上一直空着,我还以为这个座位是您订下的呢。” 
  “但是为什么玛格丽特到那儿去,我也得跟着去呢?” 
  “因为您是她的情人嘛,不是吗?” 
  “那是谁对您说的?” 
  “普律当丝呀,我是昨天遇到她的。我祝贺您,我亲爱的,这可是一个不太容易到手的漂亮情妇哪,别让她跑了,她会替您争面子的。” 
  加斯东这个简单的反应,说明我的敏感有多么可笑。 
  如果我昨天就遇到他,而且他也跟我这样讲的话,我肯定不会写早上那封愚蠢的信。 
  我几乎马上想到普律当丝家里去,要她去对玛格丽特说我有话对她说,但是我又怕她为了报复而拒绝接待我。于是,我又经过昂坦街回到了家里。 
  我又问了看门人有没有给我的信。 
  没有! 
  我躺在床上想:“她大概要看看我还会耍什么新花样,看看我是不是想收回我今天早上的信。但是她看到我没有再给她写信,明天她就会写信给我的。” 
  那天晚上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莫及,我孤零零地呆在家里,不能入睡,心里烦躁不安,妒火中烧。想当初如果听任事情自然发展的话,我此刻大概正偎依在玛格丽特的身旁,听着她的绵绵情话,这些话我总共才听到过两次,每当我一个人想起这些话时,我都会两耳发热。 
  那时候我觉得最可怕的就是:理智告诉我是我错了;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应该说玛格丽特是爱我的。第一,她准备跟我两个人单独到乡下去避暑;第二,没有任何原因迫使她做我的情妇。我的财产是不够她日常开销的,甚至还满足不了她一时兴起的零星开支。因此,她唯一有希望在我身上得到的是一种真诚的感情。她的生活充满了商业性的爱情,这种真诚的感情能使她得到休息;我却在第二天就毁了她这种希望,她两夜的恩情换来的是我无情的嘲笑。因此我的行为不但很可笑,而且很粗暴。我又没有付过她一个钱,哪有权利来谴责她的生活?我第二天就溜之大吉,这不就像一个情场上的寄生虫,生怕别人拿帐单要他付饭钱么?怎么!我认识玛格丽特才三十六个小时,做她的情人才二十四个小时,我就在跟她怄气了!她能分身来爱我,我非但不感到幸福,还想一人独占她,强迫她一下子就割断她过去的一切关系,而这些关系是她今后的生活来源。我凭什么可以责备她?一点也没有。她完全可以和某些大胆泼辣的女人一样,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说她要接待另外一个情人,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写信对我说她不舒服。我没有相信她信里的话,我没有到除了昂坦街以外的巴黎各条街道上去溜达,我没有跟朋友们一起去消磨这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在她指定的时间再去会她,却扮演起奥赛罗①的角色来了,我窥视她的行动,自以为不再去看她是对她的惩罚。实际上恰恰相反,她应该为这种分离感到高兴,她一定觉得我愚蠢到极点,她的沉默甚至还谈不上是怨恨我,而是看不起我。 
   
  ①莎士比亚名剧《奥赛罗》中的主角,后比喻所有嫉妒、多疑和凶暴的丈夫。 
  那么我是不是该像对待一个妓女似的送玛格丽特一件礼物,别让她怀疑我吝啬刻薄,这样我们之间就两讫了;但是我不愿我们的爱情沾上一点点铜臭味,否则的话,即使不是贬低了她对我的爱情,至少也是玷污了我对她的爱情。再说既然这种爱情是那么纯洁,容不得别人染指,那么更不能用一件礼品——不论这件礼品有多么贵重——来偿付它赐予的幸福——无论这个幸福是多么短暂。 
  这就是我那天晚上翻来覆去所想的,也是我随时准备要去向玛格丽特说的。 
  一直到天亮我还没有睡着,我发烧了,除了玛格丽特外我什么都不想。 
  您也懂得,必须做出果断的决定:要么跟这个女人一刀两断;要么从此不再多心猜疑,如果她仍然肯接待我的话。 
  但是您也知道,在下决心以前总是要踌躇再三的。我在家里呆不住,又不敢到玛格丽特那里去,我就想法子去接近她,一旦成功的话,就可以说是出于偶然,这样我的面子也能保住了。 
  九点钟到了,我匆匆赶到普律当丝家里,她问我一清早去找她有什么事。 
  我不敢直率地告诉她我是为什么去的,我只是告诉她我一大早出门是为了在去C城的公共马车上订一个座位:我父亲住在C城。 
  “能在这样的好天气离开巴黎,”她对我说,“您真是好福气。” 
  我望望普律当丝,寻思她是不是在讥笑我。 
  但是她脸上的神态是一本正经的。 
  “您是去向玛格丽特告别吗?”她又接着说,脸上还是那么严肃。 
  “不是的。” 
  “这样很好。” 
  “您以为这样好吗?” 
  “当然啦,既然您已经跟她吹了,何必再去看她呢?” 
  “那么您知道我们吹了?” 
  “她把您的信给我看了。” 
  “那么她对您说什么啦?” 
  “她对我说:‘亲爱的普律当丝,您那位宝贝不懂礼貌,这种信只能在心里想想,哪能写出来呢。’” 
  “她是用什么语气对您说的?” 
  “是笑着说的,她还说:‘他在我家里吃过两次夜宵,连上门道谢都还没有来过呢。’” 
  这就是我的信和我的嫉妒所产生的结果。我在爱情方面的虚荣心受到了残酷的损伤。 
  “昨天晚上她在干什么?” 
  “她到大歌剧院去了。” 
  “这我知道,后来呢?” 
  “她在家里吃夜宵。” 
  “一个人吗?” 
  “我想,是跟G伯爵一起吧。” 
  这样说来我和她的决裂丝毫没有改变玛格丽特的习惯。 
  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人就会对您说: 
  “决不要再去想这个不爱您的女人了。” 
  我勉强笑了笑说:“好吧,看到玛格丽特没有为我而感到难过,我很高兴。” 
  “她这样做是很合情理的。您已经做了您应该做的事,您比她更理智些,因为这个姑娘爱着您,她一张口就谈到您,她是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的。” 
  “既然她爱我,为什么不给我写回信呢?” 
  “因为她已经知道她是不该爱您的。再说女人们有时候能容忍别人在爱情上欺骗她们,但决不允许别人伤害她们的自尊心,尤其是一个人做了她两天情人就离开她,那么不管这次决裂原因何在,总是要伤害一个女人的自尊心的。我了解玛格丽特,她宁死也不会给您写回信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就此拉倒,她会忘记您,您也会忘记她,你们双方谁也别埋怨谁。” 
  “但是如果我写信求她饶恕呢?” 
  “千万不要这样做,她可能会原谅您的。” 
  我差一点跳起来搂普律当丝的脖子。 
  一刻钟以后,我回到家里,接着就给玛格丽特写信。 
  有一个人对他昨天写的信表示后悔,假使您不宽恕他,他明天就要离开巴黎,他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拜倒在您脚下,倾诉他的悔恨。 
  什么时候您可以单独会见他?因为您知道,做忏悔的时候是不能有旁人在场的。 
  我把这封用散文写的情诗折了起来,差约瑟夫送去,他把信交给了玛格丽特本人,她回答说她过一会儿就写回信。 
  我一直没有出门,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才出去了一会儿,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还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我不能再这样痛苦下去了,决定明天就动身。 
  由于下了这个决心,我深知即便躺在床上,我也是睡不着的,我便动手收拾行李。 





十五



  我和约瑟夫为我动身做准备,忙了将近一个小时,突然有人猛拉我家的门铃。 
  “要不要开门?”约瑟夫问我。 
  “开吧,”我对他说,心里在嘀咕谁会在这种时候上我家来,因为我不敢相信这会是玛格丽特。 
  “先生,”约瑟夫回来对我说,“是两位太太。” 
  “是我们,阿尔芒,”一个嗓子嚷道,我听出这是普律当丝的声音。 
  我走出卧室。 
  普律当丝站着观赏我会客室里的几件摆设,玛格丽特坐在沙发椅里沉思。 
  我进去以后径直向她走去,跪下去握住她的双手,激动万分地对她说:“原谅我吧。” 
  她吻了吻我的前额对我说: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原谅您了。” 
  “否则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的来访凭什么要改变您的决定呢?我不是来阻止您离开巴黎的。我来,是因为我白天没有时间给您写回信,又不愿意让您以为我在生您的气。普律当丝还不让我来呢,她说我也许会打扰您的。” 
  “您,打扰我?您,玛格丽特!怎么会呢?” 
  “当然罗!您家里可能有一个女人,”普律当丝回答说。 
  “她看到又来了两个可不是好玩的。” 
  在普律当丝发表她的高论时,玛格丽特注意地打量着我。 
  “我亲爱的普律当丝,”我回答说,“您简直是在胡扯。” 
  “您这套房间布置得很漂亮,”普律当丝抢着说,“我们可以看看您的卧室吗?” 
  “可以。” 
  普律当丝走进我的卧室,她倒并非真要参观我的卧室,而是要赎补她刚才的蠢话,这样就留下玛格丽特和我两个人了。 
  于是我问她:“您为什么要带普律当丝来?” 
  “因为看戏时她陪着我,再说离开这里时也要有人陪我。” 
  “我不是在这儿吗?” 
  “是的,但是一方面我不愿意麻烦您,另一方面我敢肯定您到了我家门口就会要求上楼到我家,而我却不能同意,我不愿意因我的拒绝而使您在离开我时又有了一个埋怨我的权利。” 
  “那么您为什么不能接待我呢?” 
  “因为我受到严密的监视,稍不注意就会铸成大错。” 
  “仅仅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有别的原因,我会对您说的,我们之间不再有什么秘密了。” 
  “嗳,玛格丽特,我不想拐弯抹角地跟您说话,老实说吧,您究竟有些爱我吗?” 
  “爱极了。” 
  “那么,您为什么欺骗我?” 
  “我的朋友,倘若我是一位什么公爵夫人,倘若我有二十万利弗尔年金,那么我在做了您的情妇以后又有了另外一个情人的话,您也许就有权利来问我为什么欺骗您;但是我是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我有的是四万法郎的债务,没有一个铜子的财产,而且每年还要花掉十万法郎,因此您的问题提得毫无意义,我回答您也是白费精神。” 
  “真是这样,”我的头垂在玛格丽特的膝盖上说,“但是我发疯似地爱着您。” 
  “那么,我的朋友,您就少爱我一些,多了解我一些。您的信使我很伤心,如果我的身子是自由的,首先我前天就不会接待伯爵,即使接待了他,我也会来求您原谅,就像您刚才求我原谅一样,而且以后除了您我也不会再有其他情人了。有一阵子我以为我也许能享受到六个月的清福,您又不愿意,您非要知道用的是什么方法,啊,天哪!用什么方法还用问吗?我采用这些方法时所作的牺牲比您想象的还要大,我本来可以对您说:我需要两万法郎;您眼下正在爱我,兴许会筹划到的,等过后可能就要埋怨我了。我情愿什么都不麻烦您,您不懂得我对您的体贴,因为这是我的一番苦心。我们这些女人,在我们还有一点良心的时候,我们说的话和做的事都有深刻的含义,这是别的女人所不能理解的;因此我再对您说一遍,对玛格丽特·戈蒂埃来说,她所找到的不向您要钱又能还清债务的方法是对您的体贴,您应该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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