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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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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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公爵怎么办呢?” 
  “哪个公爵?” 
  “我的老醋罐子。” 
  “他什么也不会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呢?” 
  “他会原谅您的。” 
  “啊,不会的!他就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呢?” 
  “您为别人不也在冒这种危险吗?” 
  “您怎么知道的?” 
  “您刚才不是吩咐今晚不要让人进来吗?这我就知道了。” 
  “这倒是真的,但这是一位规矩朋友。” 
  “既然您这么晚还把他挡在门外,说明您也并不怎么看重他。” 
  “这也用不着您来教训我呀,因为这是为了接待你们,您和您的朋友。” 
  我已经慢慢地挨近了玛格丽特,我轻轻地搂着她的腰,她轻盈柔软的身躯已经在我的怀抱里了。 
  “您知道我有多么爱您!”我轻轻地对她说。 
  “真的吗?” 
  “我向您发誓。” 
  “那么,如果您答应一切都照我的意思办,不说二话,不监视我,不盘问我,那么我可能会爱您的。” 
  “我全都听您的!” 
  “我有言在先,只要我喜欢,我要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会把我的生活琐事告诉您的。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找一个年轻听话的情人,他要对我多情而不多心,他接受我的爱但又并不要求权利。这样的人我还从来没有找到过。男人们总是这样的,一旦他们得到了他们原来难以得到的东西,时间一长,他们又会感到不满足了,他们进而要求了解他们情人的目前、过去、甚至将来的情况。在他们逐渐跟情人熟悉以后,就想控制她,情人越迁就,他们就越得寸进尺。倘使我现在打定主意要再找一个情人的话,我希望他具有三种罕见的品格:信任我,听我的话,而且不多嘴。” 
  “所有这些我都能做到。” 
  “我们以后再看吧!” 
  “什么时候呢?” 
  “再过些时候。” 
  “为什么?” 
  “因为,”玛格丽特从我怀抱里挣脱身子,在一大束早上送来的红色茶花中间摘了一朵,插在我衣服的纽孔里,说道,“因为条约总不会在签字的当天就执行的。” 
  这是不难理解的。 
  “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您呢?”我一面说,一面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当这朵茶花变颜色的时候。” 
  “那么什么时候它会变颜色呢?” 
  “明天晚上,半夜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您满意了吧?” 
  “这您还用问吗?” 
  “这件事您对谁也不要说,不论是您的朋友、普律当丝,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答应您。” 
  “现在,吻我一下,我们一起回餐室去吧。” 
  她的嘴唇向我凑了过来,随后她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在我们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她唱着歌;我呢,几乎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走进客厅时,她站住了,低声对我说: 
  “我这种似乎准备马上领您情的模样,您该觉得有些意外吧,您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 
  “这是因为,”她把我的手紧紧压在她的胸口上,我觉得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她接着对我说,“这是因为,明摆着我的寿命要比别人短,我要让自己活得更痛快些。” 
  “别再跟我讲这种话了,我恳求您。” 
  “喔!您放心吧,”她笑着继续说,“即使我活不多久,我活的时间也要比您爱我的时间长些。” 
  接着她就走进了餐室。 
  “纳尼娜到哪儿去了?”她看到只有加斯东和普律当丝两个人就问道。 
  “她在您房间里打盹,等着侍候您上床呢。”普律当丝回答说。 
  “她真可怜!我把她累死了!好啦,先生们,请便吧,是时候了。” 
  十分钟以后,加斯东和我两人告辞出来,玛格丽特和我握手道别,普律当丝还留在那里。 
  “喂,”走出屋子以后,加斯东问我,“您看玛格丽特怎么样?” 
  “她是一个天仙,我真给她迷住了。” 
  “我早料到了,这话您跟她说了吗?” 
  “说了。” 
  “那么她说过她相信您的话吗?” 
  “没有说。” 
  “普律当丝可不一样。” 
  “普律当丝答应您了吗?” 
  “不仅是答应,我亲爱的!您简直不会相信,她还有趣得很哪,这个胖迪韦尔诺瓦!” 




十一



  故事讲到这里,阿尔芒停下来了。 
  “请您把窗关上好吗?”他对我说,“我有点儿冷,该我睡觉的时候了。” 
  我关上窗户。阿尔芒身体还十分虚弱,他脱掉晨衣,躺在床上,把头靠在枕头上歇了一会儿,神气好像是一个经过长途跋涉而精疲力竭的旅人,或是一个被痛苦的往事纠缠得心烦意乱的人。 
  “您大概话讲多了,”我对他说,“我还是告辞,让您睡觉吧,好不好?改天您再把故事给我讲完吧。” 
  “是不是您觉得这个故事无聊?” 
  “正好相反。” 
  “那我还是继续讲,如果您让我一个人留下,我也睡不着。” 
  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接着就讲,不用多加思索,因为所有详情细节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我没有睡觉,我开始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和玛格丽特的相遇、介绍、她私下给我的诺言。这一切发生得那么迅速和意外,我有时还以为是在做梦呢。然而,一个男人向玛格丽特那样的姑娘提出要求,而她答应在第二天就满足他,这也不是第一次。 
  尽管我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这位未来的情妇给我留下的最初印象非常深刻,我始终不能忘怀。我还是一个心眼儿地认为她跟其他姑娘不一样。我像一个普通男人一样有我的虚荣心,我坚信她对我就像我对她一样地钟情。 
  然而我又看到了一些互相矛盾的现象,我还经常听说玛格丽特的爱情就像商品一样,价格随着季节不同而涨落。 
  但在另一方面,我们又看到她坚决拒绝我们在她家里遇到的那个年轻伯爵的要求,这件事跟她的名声又怎么联系得起来呢?也许您会对我说因为她不喜欢他,何况她现在有公爵供养着,生活阔绰得很,如果她要再找一个情人,当然要找一个讨她喜欢的男人。那么为什么她又不要那个既漂亮、聪明,又有钱的加斯东,而像是看上了第一次和她见面就让她觉得十分可笑的我呢? 
  的确,有时候一分钟里发生的巧事比整整一年的苦苦追求还管用。 
  在吃夜宵的那些人中间,唯有我看到她离席而感到不安。我跟在她后面激动得无法自持。我泪流满面地吻着她的手。所有这一切,再加上在她生病的两个月中,我每天去探听她的病情,因而使她感到我确实与众不同,也许她心里在想,对一个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爱情的人,她完全可以照常办事,她过去已经干过那么多次,这种事对她已经太无所谓了。 
  所有这些设想,您也看得出是完全可能的,但是,不管她同意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她已经同意了。 
  我一直爱着玛格丽特,现在我即将得到她,我不能再对她有什么苛求了。但是我再对您重复一遍,尽管她是一个妓女,以前我总是以为——可能是我把她诗意化了——这次爱情是一次没有希望的爱情,以致越是这个似乎希望即将得到满足的时刻逐渐接近,我越是疑虑重重。 
  我一夜没有合眼。 
  我失魂落魄,如痴似醉。一忽儿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漂亮,不够富有,不够潇洒,没有资格占有这样一个女人;一忽儿,我为自己能占有她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接着我又担心玛格丽特是在逢场作戏,对我只不过是几天的热情,我预感到这种关系很快就会结束,并不会有好收场。我心里在想,晚上还是不到她家里去的好,而且要把我的疑虑写信告诉她,然后离开她。接着,我又产生了无限的希望和无比的信心。我做了一些对未来的不可思议的美梦。我心里想要给这位姑娘医好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创伤,要和她一起白头到老,她的爱情将比最纯洁无瑕的爱情更使我幸福。 
  总之,我思绪纷繁,心乱如麻,实在无法向您描绘我当时脑子里的全部想法。天亮了,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些念头才在矇眬中消逝了。 
  我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天气非常好,我觉得生活从来也没有这样美好,这样幸福过。在我的脑海里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昨晚的景象,接着又甜滋滋地做起了今晚的美梦。我赶紧穿好衣服,我心满意足,什么美好的事情我都能去做。我的心因快乐和爱情不时地怦怦乱跳,一种甜蜜的激情使我忐忑不安,昨晚那些使我辗转反侧的念头消失了。我看到的只是我的成功,想着的只是和玛格丽特相会的时刻。 
  我在家里再也呆不住了,我感到自己的房间似乎太小,怎么也容纳不下我的幸福,我需要向整个大自然倾诉衷肠。 
  我到外面去了。 
  我走过昂坦街。玛格丽特的马车停在门口等她;我向香榭丽舍大街那边走去。凡是我所遇到的行人,即使是我不认识的,我都感到亲切! 
  爱情使一切变得多么美好啊! 
  我在玛尔利石马像①和圆形广场之间来回溜达了一个小时,我远远看到了玛格丽特的车子,我并不是认出来的,而是猜出来的。 
   
  ①石马像原在巴黎附近的玛尔利,是著名雕刻家古斯图的杰作,后来移到香榭丽舍大街入口处协和广场上。 
  在香榭丽舍大街拐角上,她叫车子停下来,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离开了正在跟他一起谈话的一群人,迎上前去和她交谈。 
  他们谈了一会儿;年轻人又回到他那些朋友中去了。马车继续往前行进,我走近那群人,认出了这个跟玛格丽特讲话的人就是G伯爵,我曾经看到过他的肖像,普律当丝告诉过我玛格丽特今日的地位就是他造成的。 
  他就是玛格丽特头天晚上嘱咐挡驾的那个人,我猜想她刚才把车停下是为了向他解释昨晚不让他进门的原因,但愿她这时能再找到一个借口请他今晚也别来了。 
  我一点也记不得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是怎么过的;我散步、抽烟、跟人聊天,但是,到了晚上十点钟,我一点儿也记不起那天晚上遇到过什么人,讲过些什么话。 
  我所能记得起来的只是:我回到家里,打扮了三个小时,我成百次地瞧着我的钟和表,不幸的是它们走得都一样地慢。 
  十点半一响,我想该去赴约会啦! 
  我那时住在普罗旺斯街①,我沿着勃朗峰街前进,穿过林荫大道,经过路易大帝街和马洪港街,最后来到了昂坦街,我望了望玛格丽特的窗户。 
   
  ①普罗旺斯街:这条街当时在高级住宅区内;著名人士如罗西尼、肖邦、乔治·桑、塔尔马、比才、大仲马等均在这条街上居住过。 
  里面有灯光。 
  我拉了门铃。 
  我问看门人戈蒂埃小姐是不是在家。 
  他回答我说戈蒂埃小姐从来不在十一点钟或者十一点一刻之前回来。 
  我看了看表。 
  我原以为自己走得很慢,实际上我从普罗旺斯街走到玛格丽特家只花了五分钟! 
  于是,我就在这条没有商店、此时已冷冷清清的街上来回徘徊。 
  半小时后玛格丽特来了。她从马车上下来,一面环顾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车子慢慢驶走了,因为马厩和车棚不在这座房子里面,玛格丽特正要拉门铃的时候,我走上前去对她说: 
  “晚安!” 
  “哦!是您呀?”她对我说,语气似乎她并不怎么高兴在这里看到我。 
  “您不是答应我今天来看您的吗?” 
  “噢,对了,我倒忘记了。” 
  这句话把我早晨的幻想和白天的希望一扫而光。不过,我已经开始习惯了她这种态度,因此我没有转身而去,如果在从前,我肯定会一走了之的。 
  我们进了屋子。 
  纳尼娜已预先把门打开。 
  “普律当丝回来了没有?”玛格丽特问道。 
  “还没有,太太。” 
  “去通知一声要她一回来就到这儿来,先把客厅里的灯灭掉,如果有人来,就说我还没有回来,今天也不回来了。” 
  很明显这个女人心里有事,也可能是讨厌某个不知趣的人。我简直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才好,玛格丽特向她的卧室走去,我呆在原地木然不动。 
  “来吧,”她对我说。 
  她除下帽子,脱掉天鹅绒外衣,把它们全都扔在床上,随即躺倒在火炉旁边一张大扶手椅里,这只炉子里的火她吩咐一直要生到春末夏初。她一面玩着她的表链一面对我说: 
  “嗳,有什么新闻跟我谈谈?” 
  “什么也没有,不过今晚我不该来。” 
  “为什么?” 
  “因为您好像心情不太好,您大概讨厌我了。” 
  “我没有讨厌您,只是我不太舒服,整整一天我都很不好受,昨天晚上我没有睡好,今天头痛发作得很厉害。” 
  “那我就告辞,让您睡觉,好不好?” 
  “噢!您可以留在这里,如果我想睡的话,您在这儿我一样可以睡。” 
  这时候有人拉铃。 
  “还有谁会来呀?”她作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说道。 
  一会儿,铃又响了。 
  “看来没有人去开门啦,还得我自己去开。” 
  果然,她站了起来,一面对我说: 
  “您留在这里。” 
  她穿过房间到外面,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我静静地听着。 
  玛格丽特放进来的人走进餐室站住了,来人一开口,我就听出是年轻的N伯爵的声音。 
  “今儿晚上您身体怎么样?”他问。 
  “不好,”玛格丽特生硬地回答道。 
  “我打扰您了吗?” 
  “也许是吧。” 
  “您怎么这样接待我!我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亲爱的玛格丽特。” 
  “亲爱的朋友,您一点也没有得罪我,我病了,我需要睡觉,因此您要是离开这里的话,我将感到高兴。每天晚上我回来五分钟就看到阁下光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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