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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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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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婶脸上掠过一阵不耐烦的绝望神色。“我没耐心跟你讨论偷马的事,好像马比人还重要似的!但是就算是这样吧,这个印第安人,他有疯病。你们全都知道。那个法劳也知道。如果他是有意偷马,他难道会把自己的马留在那个马厩里,就像在告诉人家,这马是他偷的,而且他把偷来的马就拴在他家门前显眼的地方,人人都能看见,你可认为天下会有这样的偷马贼吗?”
  “留下了他自己的马,有这回事?”梅里尔反问道。“一匹可怜的、瘦弱的老马,二十块钱都不值;而吉姆的马少说也值二百块。”
  “这不是我们说的话题,”丽婶坚持道。“我不是说他要换马。
  我是说,他拿了马后,没有故意把它成起来。我们田纳西也有偷马队但我从没听说过偷马械留下自己的名字让人来抓他,向人指明他走的路,并把份来的马拴在自家门口!关于这件事我看你和我都无需多说,再说下去准要吵架;”不管海里尔再说什么,关于亚历山德罗之死这件事丽婶再也不置一词。但是在另一个话题上,她又不知疲倦、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就是关于卡惠拉人的善良和友好。在他们纯洁的友好情意面前,她对印第安人的最后一点偏见也荡然无存了。“在我有生之年,再也不听别人说一句他们的坏话,绝不,”她说。“这些可怜的人们,自己穷得叮当响,却硬是把仅有的东西全给了蕾蒙娜,我见过的白人没一个比得上他们的,我走过的地方最多了。而且他们不图回报;因为在费利佩到来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蕾蒙娜还有亲人,他们要照料她,直到她去世。他们说,只要他们还有一点东西,就要拿来照料这个病人。他们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我看,在这件事情上,以及在其他许多事情上,白人应该向他们学习。哦,现在我再也不说印第安人的坏话了,你别忘记!但我知道,这无济于事;除了亲眼看见,这个世界上没人会相信这些。我自己就是这样;尽管没人要我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看见我所看见的一切!就是这样!”
  蕾蒙娜和她的朋友们告别的这天,村里一片抑郁的气氛。善良的村民们由衷地祝贺她为她和她的孩子找到了这么好的保护人,他们深深地感受到费利佩和丽婶对他们的友好情意和感激之情,但他们同时感到失去了什么,──感到了一个空隙。他们与外界的鸿沟似乎重新划定了界线,他们的孤独感更深了,他们令人绝望的贫困状况愈发严重了。蕾蒙娜,亚历山德罗的妻子,是他们的姐妹,──他们中的一员;所以,她应该享受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但这一切就是一无所有,除了艰辛和受剥夺之外一无所有;但是她却被带走了,像个得救的人,被从这跟死亡差不多的境况中,从这比死亡更难受的生活中带走了。
  蕾蒙娜跟他们道别时,止不住热泪滚滚。她一次又一次地拥抱了那位年轻的母亲,在那许多肾子里是她喂养了蕾蒙娜的孩子,听说,哪怕让她自己更瘦小的孩子空肚子,她也不让蕾蒙娜的孩子饿着。“姐姐,你救了我的孩子,”她哭道;“你的大思我难以报答;我一辈子为你祈祷。”
  她没有询问费利佩有何安排。她像个孩子一样,毫无疑问地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一股比她更强大的力量在指挥着她的行动,费利佩就是这股力量所操纵的工具。没有别的声音能引导她。她孩提时代就养成的顺从──这种纯朴的习惯,成为她日常生活中的特点,使她始终那么沉静、快活──在磨难中显得沉静,在日常的琐细家务中显得快活。就是凭着这种从小养成的习惯,她在这些年遭受的一切苦难中始终保持着沉静,在她后期生活的重负之下依然那么镇定,如果不说快活的话;即使现在她也没有改掉这种习惯。
  丽婶以她那简慢、幽默、讲究实际的本性所能感受到的最接近崇敬的心情注视着她。“如果我跟那个姑娘住在一起的话,”她说,“只怕我也不得不相信圣徒了。看来她有超人的力量。她忍受痛苦的精神使我惭愧。有人会说她没有感觉;但我说她的感觉比大多数人都要多。我看得出来,她不是没有感觉的人。我承认我绝不赞成她对着像片作祷告、拨动念珠等等这类事情;但是,如果就是这些事情才使她忍受了这一切苦难,我认为这里面就另有意义,是值得的了。我再也不说这种事情和印第安人的不是了。看起来这些天我脑子里吸收了许多新的思想。也许不等这件事办完,我都要变成印第安人了!”
  向丽婶告别是最让人难受的。蕾蒙娜依偎着她,像依偎着母亲一样。她不时地感觉到自己不如就留在她身边,不跟费和佩回去了;然后她又责备自己竟然产生这样的念头,这是一秒背叛,是忘恩负义。
  费利佩看出了她的心思,并不感到惊讶,“亲爱的姑娘,”他想,“这是她享受到的最大的母爱了。”他在圣贝纳迪诺逗留了一星期又一星期,总是借口说蕾蒙娜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经不住回家路上的劳顿,而实际上他难一的意图就是不愿意把她从丽娜身边拉开,和丽婶在─起,蕾蒙娜觉得那么快乐。
  丽婶正忙着为印第安人事务官的妻子织一块地毯。亚历山德罗被害的消息传来的那个可怕的早晨,她刚开了个头,才织了几英寸。织的是她喜爱的花样,她称之为“碰运气式”□。没有固定的条纹或有规律的颜色变换,而是在单色的经线上来回织上一团团颜色随意交叉的纬线。颜色和花样的不断变化,意料不到的色彩和谐,使她喜出望外,也使她产生不无哲理的思索。
  coc1□原文为“hit and miss”,意为“有时打中有时打不中”
  ,其实可译为“自由式”,因牵涉到下文,故译为‘碰运气式”。coc2
  “嗯,”她说,“这花样叫作‘碰运气式’;但是‘碰上’的时候比‘碰不上’的时候要多。有时候,你费力算计,这些线也达不到你要求的效果;看上去要把这些线织在一起,得靠一种魔术;我觉得生活中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我们的生活全都是‘碰运气式’的;为将来而费力没有什么用;但是这些线随意织在一起会比你想象的要好;你有意算计着去织的话,非但绝对织不出你想象中的花样,而且非常难看,非常非常难看;我一辈子都没看见过‘碰运气式’的花样是难看的。任何要我织地毯的人,都事先想好了要什么花样的,经线该怎么织,纬线该怎么织,要是他们跑来看我织的话,都会非常失望。
  在他们看来,这决不会织出他们想要的花样,绝不会!我早就吸取了教训;我假装把他们说的样子画在纸上,每一条竖线之间的距离,每一个地方的颜色都画得清清楚楚,这样他们就放心了;否则他们就会说,我没照他们说的去织。我吃过了一次亏,在一条路上摔过两次的人是头号傻瓜。但是我,我每次都织‘碰运气式’的,先生,照织不误。”
  毯子织好后,丽婶把它一卷,抱着它骑马亲自送到了事务官的家里。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把送毯子作为借口,到他家去。她满脑子想着准备提的问题,准备告诉他的消息,她特地选好了这个时间,认准这时候他本人在家里。
  “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按时把毯子送来,”她说;“我到圣哈辛托山上去了,那个印第安人就是在那儿被枪杀的。我和她的哥哥把他的遗谛和孩子带下山来,她的哥哥带她到他家去了。他很富裕。”
  是的,这位事务官已经听说了这个;他在纳闷,这位遗孀为什么不来见他;他想听到她的陈述。
  “嗯,我曾暗示过她,如果她来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也许会为她做点什么的;但是她认为说了没用。那位法官说她的证词对任何陪审团都无足轻重;我正想问问你,这活是真的吗。”
  “是的,律师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事务官说。“我要把那个凶手抓起来,可他们说把这件案子提交法庭审理太傻了。这个女人的证词不足为信。”
  “我发现,对于卖酒给印第安人的人你都有权处罚他们,”丽婶插话说;“是吗?上个月我还看见你手下的人和这儿的法院执行官逮捕了许多人;他们说这是你的职责;你要把每一个卖酒给印第安人的家伙送进地狱──这是他们的话。”
  “是这样,”事务官说。“我是要这么办;我决心摧毁卖酒给印第安人的邪恶生意。当他们烂醉如泥的时候,不管为他们做什么都是没用的;这是一种罪孽和耻辱。”
  “是啊,我同意你的话,”丽婶说。“这是无可辩驳的。但是,如果你有权把卖酒给印第安人的家伙送进监狱,却又无权处罚开枪打死印第安人的家伙,这事情在我看来好像就有点奇怪了。”
  “这正是我处在这个地位的麻烦,而婶,”他说。“我以为我对我的印第安人有权力,其实并没有。”
  “你怎么会说‘你的印第安人’呢?”丽婶插话说。
  事务官脸红了。他向来对丽婶是另眼看待的,但她直来直去的询问未免令人尴尬。
  “我只是说他们在我管辖之下,”他说。“我丝毫没有他们属于我的意思。”
  “嗯,我想是这样,”丽婶回答道,“一点也不超过我。他们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如果你能说那是生活的话。这两个星期来,我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现在我的视野开阔了。你的那位医生,他们所说的事务局医生,──他都于些什么?”
  “为这个事务局的印第安人看病,”事务官立即回答。
  “嗯,我是这么听说的,你以前就这么说过,亚历山德罗,那个印第安人,也就为了这个而遭杀害──就为了这个他才违心地在你这儿登了记。他是个高尚的人,而且有能力自己照顾自己;但是他被美国人从一个地方赶到又一个地方,直到潦倒、贫困;他请求你的医生去为他女儿看病,医生不肯;而且,医生还讥笑他。他们只好把小姑娘放在马背上,带她到这儿来,可是他们在路上走了不到一英里她就死了;这最大的悲痛使亚历山德罗发疯了。以前他从来没有发过游近症。我看这件事那个医生也有错。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不允许这样的医生留在我的事务局里。也许你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我对蕾蒙娜说,我相信你不知道这件事,要不你准会把他打发走的。””
  “不,而婶,”事务官说,“我不能这么做;上面只要求他为上门来的印第安人看病。”
  “那么,要这个医生又有什么用呢,”丽婶说;“好像这儿没那么多印第安人似的。恐怕他薪水不低吧?”她顿了一顿,等他回答。
  没有回答。事务官觉得没必要向丽婶透露政府付给这位圣贝纳迪诺的医生多少薪水,这位医生只是偶尔为那些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印第安人开开药方。
  过了会儿,丽婶又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在这儿为印第安人做些什么。我跟他们住在一起、知道这儿有个人被打死了,我的心都乱了。你有没有权力给他们一些东西──食物之类?他们很穷,大多数人都很穷。”
  “我有一点基金,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为他们买点吃的用的;”事务官答道,“只有很少一点儿,部里也拨了点钱买马车和耕犁;但是,要给每一个村子都买的话,这些钱是不够的;你知道,这些印第安人主要还得靠自己养活自己。”
  “是这样,”丽婶说。“我看见的正是这样;所以我才急于知道政府派你来为他们干些什么。如果你不能让他们吃饱,你不能把抢劫他们、欺骗他们的人送进监狱,更不用说处死他们,如果你除了不让他们喝酒之外,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嗯,恕我直言──”丽婶顿了一顿;她不愿讥笑事务官的无能,于是一转话锋,说,“恕我直言,我真不愿处在你这样的位子。”
  “你尽可以这么说,丽婶,”事务官哈哈大笑,得意地说。“这是全地区最难弄的事务局,也是最不能令人满意的。”
  “嗯,我承认这是最不能令人满意的,”丽婶不依不饶地说,“但我不知道难弄在什么地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除了你在这儿夸夸其谈,再也没别的可干的了。”她看上去满脸的疑惑。
  “听着,丽婶!”他指着一堆本子和纸片,洋洋自得地说。“这些我都得看过,每月要写一份报告,每买一支铅笔都要送去一张发票。我告诉你,我以前从没这么努力工作过,薪水也比以前少。”
  “那么以前你是很舒服的罗,”丽婶反驳道,平心静气而又话里带刺,“如果你连干这点活也感到累的话!”她告辞了,对印第安人事务局的性质和作用,她心里一点也不比来的时候更清楚。
  在整个回家的路上,蕾蒙娜始终像在梦中。她怀抱着孩子;忠心耿耿的巴巴和贝尼托欢快地奔跑着,那马车就像在滑行似的;费利佩坐在她身旁──亲爱的费利佩──他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从前的光芒、流露出爱的神情,──到底出了什么怪事,竟使她觉得眼前这一切像是假的!蕾蒙娜不知道,但她的神经依然有点麻痹。在几乎置我们于死地的震颤之中,造化之神往往会送来大慈大悲的麻醉剂。有时候,在致命的打击下面本身就隐藏着第一治疗法。蕾蒙娜很久之后才会真正意识到亚历山德罗死了。她最痛苦的时刻还没到来。
  费利佩不知道、也不可能明白这点;看着蕾蒙娜一天天平静下来,跟她说话时,她总露出笑脸,他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激之情。、她对他的每一种关心都表示感谢,这对他不啻是一种责备;可他知道善良温柔的蕾蒙娜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责备他。“感谢我!”他想,“我,如果我坚强的话,就可以使她免受这一切痛苦,可她还感谢我!”
  费利佩永远不会宽恕自己──不,到死也不。他的一生都要献给她和她的孩子;可是他能献给她的东西多可怜哪!
  离家门越来越近了,他发现她常瞒着他流泪。最后他对她说:“最最亲爱的蕾蒙娜,在我面前哭吧,别怕。我一点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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