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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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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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那个坦墨库拉人,”一个骑马人低声对梅里尔说。“要是早知道这是他的家,我才不领你上这儿来呢。你肯定找错人家了!”
  梅里尔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肉放了下来,转身面对亚历山德罗的眼睛。他脸色很沉。尽管他已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开口说话了。亚历山德罗打断了他。亚历山德罗说起西班牙语十分有力。他指着门外一匹印第安小马,马背上驮着剩下的一袋牛肉,他说:“那些是剩下的肉。我今天早上在峡谷里刚杀了那条牛,如果梅里尔先生愿意,我可以带他去那里看看。梅里尔先生的牛昨天在前面的柳树林里被杀了。”
  “是吗!”骑马人异口同声地叫道,把他围起来。“你怎么知道的?是谁杀的?”
  亚历山德罗没有回答。他正看着蕾蒙娜。蕾蒙娜像那个女人一样戴上了头巾,她们两个缩在墙角里,脸转了过去。蕾蒙娜不敢抬头;她肯定亚历山德罗会杀人。但是这种事情不足以激起亚历山德罗不思后果的怒火。看着这个自发成立的武装搜寻失物队的人们那种懊丧的样子,他甚至觉得有点儿好笑。关于丢失的牛的一切提问,他一概保持沉黩。他不愿开口。最后,那些人见他死不开口,一个个恼羞成怒,肮里肮脏地骂了一通之后,骑马走了。亚历山德罗走到蕾蒙娜身边。她正在发抖,两只手冰凉。
  “我们今晚就上山!”她气喘吁吁地说,“到我再也见不到白人的地方去!”
  亚历山德罗的脸上机械地露出一丝喜色。蕾蒙娜到底跟他想到一块儿了。
  “那里还没有房子,我不敢把麦吉拉一个人丢在那里,”他说;“我得来回好多趟,才能把东西全部搬走。”
  “那儿总不像这儿这么危险,亚历山德罗,”蕾蒙娜说,她想起那个叫杰克的人傲慢地睨视她时的那副神情,止不住泪如泉涌。“哦!这儿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要不了几天了,麦琪儿。我去向费尔南多借一匹马,两匹马一起运;我们就能早点上山了。”
  “那个人的牛是谁偷的?”蕾蒙娜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他们看上去像要杀掉你似的。”
  “是住在山底下的墨西哥人,叫何塞。卡斯特罗。我正巧撞见他在杀牛。他说牛是他的;但从他说话时的神态,我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可我干吗要告诉他们呢?他们认为只有印第安人会偷牛。我可以告诉他们,墨西哥人偷的东西更多。”
  蕾蒙娜愤愤地说,“我告诉他们,这个村里的印第安人谁也不会偷牛。”
  “这话不确实,麦吉拉,”亚历山德罗郁郁地说。“当他们饿到极点的时候,他们也会偷牛。他们丢失了许多牛,所以他们说,在可能的情况下偷一头牛不算什么大的罪过。他们说,去年春天,那个叫梅里尔的人给二十头牛打上了他的火印,他明明知道这些牛是沙伯巴人的!”
  “他们为什么不向他要回呢?”蕾蒙娜叫道。
  “今天难道麦吉拉还看不出,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吗?我们没有办法,麦吉拉,只有躲避;我们只能这么办!”
  一种新的恐怖进入蕾蒙娜的生活之中;她不敢告诉亚历山德罗;她自己心里也无法把它形成话语。那个杰克的脸像鬼影子似的时时出现在她脑海里,每逢亚历山德罗不在家时,她总要找出这个或那个借口,让一个印第安女人陪着自己。她每天看见那个男人骑马经过她的门口。有一次他来到敞开的屋门前,朝里张望,客气地跟她说话,然后又骑马离开。蕾蒙娜的直觉没有错。杰克只是在等待时机。他打定主意,要在圣哈辛托山谷里安家,至少住上几年,他想让一个印第安女人跟他同居,为他管家。他的哥哥在圣伊莎贝尔就这样跟他访印第安女管家同居了三年;后来他卖掉了地产,离开了圣伊莎贝尔,他给了那个女人一百块钱,一所小房子,归她和她的孩子使用。她不仅心满意足,而且由于跟一个白人生活了这么几年,竟然自命不凡起来,对她的印第安亲戚和朋友摆起了架于。当一个印第安男人想娶她时,她不屑一顾地回答说,她绝不嫁给印第安人;她可以再嫁给一个白人,但是印第安人么──决不。谁也没有因为杰克的哥哥有这层关系就轻视他;这个地区盛行这种风气。如果杰克能把这个貌似天仙的印第安女人吸引到自己身边,跟他一起生活,哪怕日子再清苦一点,他也能自诩为幸运的人了,也会认为他为这个印第安女人做了件好事。这一切在他看来简单明了;有一天早晨,他看见蕾蒙娜在村子里踽踽独行,便赶上前去,和她并肩而行,并开口提起这件事,对于结果,他问了个小小的误会。他走近时,蕾蒙娜浑身哆嗦,加快了脚步,不敢看他;但愚蠢的他却大大地误解了这些举动。
  “你跟你丈夫结婚了吗?”最后他说,“他让你住的地方太可怜了。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你可以住进这个山谷最好的房子,像拉瓦罗家一样好,而且──”杰克没有把话说完。蕾蒙娜大叫了一声(这叫声他好多年没能忘记),从他身边跳开,似乎要跑,但又突然停了下来,面对着他,她的目光像标枪,呼吸急促。“畜生!”她说,啐了他一口;然后她转身奔进最近的一户人家,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泪如雨下。班路上那个男人对她无礼。是啊,那户人家的女人说,相是个坏人。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蕾蒙娜没有告诉亚历山德罗他不敢告诉他;她相信他会杀死杰克。
  杰夫很恼火,他把自己受到挫折以及气愤心情告诉了他的朋友梅里尔,梅里尔只是嘲笑他说:“你要是早来问我,我本可以让你找别的女人试试。她已结婚,对丈夫忠实得很。只要你看得上,这里女人多的是。她们是第一流的女管家,就像忠实的看家狗一样。你可以绝对相信她们,一个子儿也不会拿你。”
  从这天起,蕾蒙娜片刻也没安宁,直到踏进高高的圣哈李托山上他们避难的山谷边缘。到了那儿,她四处打量,抬头仰望巍峨的、似乎刺破蓝天的山峰,低头俯视尘世,似乎那无垠的世界全都在她脚下伸展,──她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离天堂这么近,离尘世那么远,其实也就在山下面,她舒心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叫道:“到底!到底,亚历山德罗!在这儿我们安全了!我们自由了!我们欢乐了!”
  “麦吉拉还满意吧?”他问道。
  “我简直高兴极了,亚历山德罗!”她叫道,这壮丽的景象感染了她。“我做梦也没想到是这样!”
  这真是个神奇的山谷。好像是一座大山一劈为二,形成了这个山谷。它横亘在接近半山腰的地方,西端或西南端比东端要低好多英尺。两头都有密集的岩石和盘根错节的倒下的树环抱;岩石山峰成为南面的屏障,北面是山鼻子,或者叫山脊,几乎是垂直的,覆盖着茂密的松树。哪怕有人在山上游荡几年,也找不到这个山谷。东端有一股晶莹的泉水喷涌而出,与其说是在和山谷一样长的苔绿色河床里奔流,不如说是温湿流淌,最后消失在西端的岩石里,再也不出来了;亚历山德罗好多次顺势往下寻找,但找不到它的踪迹。夏天,他带着杰夫去打猎,好多次爬上山壁,又从里面下到谷底,看看那条小河是否还在流淌;使他欣喜的是,他发现七月里的小河阳一月里一样,这么说来,干旱也奈何不了它。这泉水是多大的救星啊!这水好像来自天堂,纯净、甜润。
  过去不远,又有一座山脊,宽阔得宛如一块高地。上面是一片结着果子的栎树林;树下原是平滑的石头,过去好多代的印第安人在这儿碾栋子,石头都被碾碎,变成了坑坑洼洼。确实是好多代以前──现在活着的人中最年长的也记不得这件事──印第安人就冒险爬上过这高高的圣哈辛托山。人们认为爬到这个山顶必死无疑,爬上山坡已属愚蠢之极。
  这是个使人兴奋的地方。它医治了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的创伤。
  甚至失去孩子的悲痛也得到抚慰。既然他们来到这离天不远的地方,孩子似乎也就没有去远。最初他们住在一个篷帐里;得等到把麦于和蔬菜种下才有时间造房子。亚历山德罗来到耕地边,惊喜地发现,这里的土地竟这样肥沃。山谷本身延伸进南面的岩石丛中,在那里形成一个个水湾和山凹;这是些多么可爱、隐蔽的四角啊。他真不忍心用犁划破这柔软的、鲜花遍地的草皮。该种的东西都种上了,他立即伐树造房。这回不再是灰不溜秋的土砖房,而是用粗大的松树做墙,上面还留着一半树皮,黄色与褐色相间,颜色很鲜艳,好像是心情愉快的人设计的。屋顶是用锐前草、丝兰梗盖的,铺了厚厚的两层,在房子正面朝外伸出好几英尺,形成一个凉亭似的门廊,下面靠粗糙的小组木于支撑着。蕾蒙娜又能坐在有鸟窝的草屋顶下了。亚历山德罗又搭了一个小羊舍,一个粗糙的马厩,这一来这个家就算齐全了!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么美满的家。秋天来了,蕾蒙娜坐在阳光明媚的门廊下,用芳香四溢的柳树枝编起摇篮。在沙伯巴山谷里,她曾扑在第一只摇篮上倾洒过那么悲痛的泪水,他们在离开沙伯巴那个家的前夜把摇篮烧掉了。秋风乍起,她就着手编起第二只摇篮。四周的土地上点缀着干枯的野葡萄;成群的蜜蜂在葡萄上酿蜜,蕾蒙娜不得不时时站起来轰赶它们,边轰边说,“好蜜蜂儿,上别处为我们酿蜜吧;要是你们把葡萄汁都吸光了,我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我们还靠它们过冬呢;”她说着,想象之翼迅速地飞向了冬天。圣母肯定宽恕了她,又给了她怀抱婴儿的欢乐。懊,欢乐!不管多么贫困,不管多么危险,不管那蛮横、压迫能把他们怎么样,抱着自己的孩子总是一种欢乐。
  孩子将在冬季到来之前出生。一个印第安老太婆,也就是他们在沙伯巴时的房东,特地上山来和蕾蒙娜一起生活。她现在已是无亲无友,她的女儿死了,她很高兴能像母亲一样和蕾蒙娜同住。她又愚蠢又衰弱,但是蕾蒙娜每每看着她,总觉得自己的生身母亲也许就是这个样子,漂泊、受苦,她不知道是怎样的苦,流落何方;在照料这个孤苦伶仃、无儿无女的老人时,她那思恋的、孝顺的心灵里感到难言的快慰。
  孩子出生时,蕾蒙娜正和那老太婆留在山上。亚历山德罗到山谷里去了,两天后才能回家;但蕾蒙娜并不害怕。亚历山德罗日来后,她把孩子抱到他怀里,微微一笑,又像过去那样容光焕发,她说,“看,亲爱的!圣母宽恕了我;她又给了我们一个女儿!”
  但亚历山德罗没有笑。他端详着孩子的脸,叹口气,说,“天哪,麦吉拉,她的眼睛像我,不像你!”
  “我很高兴,”蕾蒙娜叫道。“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得高兴。”
  他摇摇头。“眼睛像亚历山德罗,命运肯定好不了,”他说“它们总是看见悲哀;”他把孩子递回到蕾蒙娜的胸前,站在那儿郁郁地凝视着她。
  “亲爱的亚历山德罗,”蕾蒙娜说,“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可是一种罪过。萨尔别德拉神父说,如果我们在十字架下叫苦,那更重的十字架就会压在我们身上。最倒霉的事情就会发生。”
  “是啊,”他说。“这话不错。最倒霉的事情就会发生。”他脑袋低低地耷拉在胸前,走开了。
  第二十四章
  亚历山德罗的创伤难以真正治愈。他受的创伤太烧了。他整天暗暗地为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为他的乡亲们毫无希望的未来、尤其是为蕾蒙娜很可能会受到的贫穷、苦难而伤神,他那颗多情的心也被消磨了,就像有暗火在焚烧似的。说话,发牢骚,积极的抗争,这些也许能拯救他;但所有这些都是与他自我控制、沉默寡言、受压抑的本性格格不入的。慢慢地,非常缓慢地,蕾蒙娜说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或哪一天起,她的骇人的担心变成了更加骇人的事实:他神经错乱了,在离开圣帕斯库拉的那个早晨,他就因为害怕这件事而大喊大叫,现在终于发生了。说来奇怪,也叫人可怜,现在这事真的发生了,他却没有意识到。他只知道有时候他突然十分清醒,发现自己处于奇怪的、无法解释的境地里;记不清在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但他认为这只是一种病;他不知道在那一段段时间里他的举动是个疯子的举动;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施暴力,寻衅闹事,伤害人;没有任何破坏性的行为。在这一段段发病的时间里,他脑子里总是出现他最痛苦的生活经历的幻觉,他那副样子真叫人可怜。有时候他幻想美国人在追他,要不就是他们抢走了蕾蒙娜,他去追他们。遇到这种时俟,他就会拼命地一连奔上几个小时,直到筋疲力尽、瘫倒在地,由于筋疲力尽而慢慢地真正清醒过来。有时候,他相信自己拥有大群的牛羊;只要看见牛栏羊舍,他就会进去,跟它们一起走,向路人说这些牛羊全是他的。有时他还想赶它们走,但别人骂了他以后,他就会慌里慌张地撒手作罢。有一回他突然发现自己在路上赶着一小群山羊,他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是从哪儿赶来的。他坐在路旁,把头埋在双手里。“我的记忆怎么啦?”他说“我肯定是发烧了!”就在他这么坐着的时候,那群羊自个儿转身慢悠悠地走近旁边一个羊栏,它们的主人正站在门槛上哈哈地笑着;亚历山德罗站起来时,那人好声好气地说,“你好啊,亚历山德罗!我看见你赶走了我的羊,不过我想你会赶回来的。”
  山谷里人人都认识他,知道他的情况。虽然他有病,但大部分时间里还是个能干的人。他是这一带最好的剪毛手,最好的驯马师;尽管他随时都可能发病,一发病就到处乱跑,但大家还是争着雇他。他时常不在家,使蕾蒙娜非常伤心,不仅因为孤独,还因为她担心他的精神病随时都可能发作得更厉害,更危险。光担心不算,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必须把这担心深藏在心底里,她那聪明、可爱的天性告诉她,没有什么比让他知道他自己的真实病情更能置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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