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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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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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吉拉,我几乎要去把她偷出来送给你了,”亚历山德罗带着虔敬的热忱叫道。
  “圣母啊!”蕾蒙娜叫道,“千万别说这种话。要是你的手碰着她,你会遭天杀的!我觉得哪怕有这样的念头都是一种罪过。”
  “我们家里的墙上有她一张小的相片,”亚历山德罗说。“是从圣路易斯雷伊拿来的。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在家里,也许被乡亲们连同我父亲的遗物一起拿到帕长加去了吧。我在帕长加没看见它。等我再去那儿的时候,我会找找看。”
  “再去!”蕾蒙娜叫道。“你说什么呀?你要再到帕长加去?你不会丢下我吧,亚历山德罗?”
  一提到亚历山德罗会丢下她,蕾蒙娜的勇气消失殆尽。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她从一个无所畏惧、充满信心、快活乐观的女人──就像希望和信念之翼支撑着她──变成了一个怯懦、畏缩、心灰意懒的孩子,惊慌地放声大哭,紧紧抓着他的手。
  “过一段时间,亲爱的麦吉拉,等你习惯了那个地方之后,我一定要去。把我们的马车和几件东西拿来。那里还有一张佩雷神父的生皮条床,他送给了我父亲。麦吉拉会喜欢题这张床的。我父亲认为睡这种床好处很多。”
  “就像你替费利佩做的那种?”她问道。
  “是的;不过没那么大。从前的牛可没现在这么大:牛皮不像费利佩先生家那么阔。还有三把传教馆里的椅子,其中一把几乎跟夫人家走廊里的那些一样好。那些椅子送给了我父亲。还有乐谱──漂亮的羊皮纸乐谱!哦,但愿那些东西没有丢失,麦吉拉!要是何塞还活着,他会照料这一切的。但在那场大骚乱中,所有属于村子里的东西都被扔进了马车里,谁也不知道东西在哪里,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父亲的椅子和乐谱。只要不被美国人抢走,东西不会丢失的。我的乡亲不会偷走。我们村子里只出过一个小偷,我父亲用鞭子抽了他,他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听说他住在圣哈辛托,尽管吃了那么多鞭子,仍然贼心不改。我想,如果一个人生性是个贼,就是皮鞭也不会使他改邪归正的,麦吉拉。”
  “就像美国人一样,”蕾蒙娜强颜欢笑,声音里含着泪水。“鞭笞治不了他们。”
  他们爬上山脊时,离拂晓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俯视着圣帕斯库拉山谷。他们曾经走过两座这样的山脊,两条这样的山谷;现在这条山谷比前两条宽阔,两边矗立的山峦的轮廓比他们以前看到的都要柔和、丰满。高耸的群山朝东面和东北面绵延。整个天空阴云笼罩,一片迷蒙。
  “要是在春天,就意味着要下雨了,”亚历山德罗说;“不过我想现在不会下雨。”
  “对!”蕾蒙娜笑呵呵地说,“我们房子造好之前不会下雨。是造平房吗,亚历山德罗?”
  “最最亲爱的麦吉拉,现在还不行!开头只能搭个棚子。天气暖和的时候住这种棚于挺舒服的,冬天到来之前我准能将平房造好。”
  “两座房子!浪费了,亚历山德罗!要是棚子够舒服了,亚历山德罗,我不让你再造一座。”
  蒙娜的欢快使亚历山德罗困惑。他是个优柔寡欢、慢性子的人,对蕾蒙娜的欢快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她突然间变成了一只鸟,或别的什么愉快的动物,超乎暗淡的人类生活之外,──超乎其外,凌驾其上。
  “你说话就像鸟唱歌,我的麦吉拉,”他慢吞吞地说。“叫你麦琪儿算是叫对了;只不过野鸽子的声音里没有欢乐,不像你那样。她只说她爱、她等待。”
  “我也这样说,亚历山德罗!”蕾蒙娜回答说,向他伸出双臂。
  两匹马彼此紧挨着在慢慢溜达;巴巴和贝尼托现在很友好,它们喜欢并肩慢慢踱步;它们凭着直觉感受到它们的主人间的共鸣。贝尼托已听得出蕾蒙娜的声音,总是欢快地应和它;巴巴早就知道,当它女主人的手搭在亚历山德罗的肩上时,它就停下来。现在它停了下来,很久以后它才得到继续走路的信号。
  “麦吉拉!麦吉拉!”亚历山德罗叫道,他抓着她的双手,按在自己的双颊上,脖子上,嘴上,“如果圣徒要亚历山德罗为麦吉拉殉难,就像她刚才说到的那些人一样,那她就会知道亚历山德罗是不是爱她!但现在亚历山德罗该做什么呢?做什么,哦,做什么?麦吉拉献出了一切;亚历山德罗什么也没献出!”他把前额埋在她手心里,然后把她的双手轻轻地放在巴巴的脖子上。
  蕾蒙娜热泪盈眶。她怎样才能让这个悲伤的人,她的忧心忡忡的恋人高兴起来呢,“亚历山德罗有一件事可做,”她说,不知不觉地学起他的口吻──“为他的麦吉拉做一件事;绝对,绝对不要说他什么也没给过她。他说这话,就等于让麦吉拉成了说谎的人;因为她曾说过,他是她的整个世界──他本身就是她向往的一切。麦吉拉是不是个说谎的人呢?”
  但即使现在,亚历山德罗也是带着半喜半忧的恍惚神情答道:“麦吉拉不会说谎。麦吉拉像圣徒。亚历山德罗是她的。”
  他们骑马进入山谷,整个村子轰动起来。摘葡萄的季节已快过去;到处可见扁平的大篮子里装着葡萄在太阳底下晒干。老太太和小孩子在翻动着葡萄或用深深的石臼舂橡子;别的人在拍打丝兰花秆,把它们浸在水里;最年老的女人坐在地上,编织草篮。现在村子里男人寥寥无几,两队人马外出干活去了──一队剪羊毛,另一队在圣贝纳迪诺筑一条大水渠。
  村子的四面八方都叮看见一群群慢慢蠕动的羊和牛;牧人们正赶着它们上山放牧;有几个男人在耕地;有几群人在搭草屋。
  “这些人是从坦墨库拉来的,”亚历山德罗说;“他们在给自己造新房。瞧那些草比别的黑,那是他们从坦墨库拉的旧房顶上拆下来的。瞧,伊西德罗来了!”他高兴地叫了起来,只见一个人骑一匹骏马,横穿过村子,朝他们疾驰而来。伊西德罗一认出亚历山德罗,立刻飞身下马。亚历山德罗也下得马来;两人都飞快地朝对方跑去,紧接着便默默地拥抱在一起。蕾蒙娜骑马上前,伸出手去,说,“是伊西德罗吗?”
  伊西德罗没想到蕾蒙娜认识他,又惊又喜,转向亚历山德罗,用土话说,“你带来的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是我的妻子!”亚历山德罗也用土话答道。“我们是昨天晚上由加斯帕拉神父主婚的。她从莫雷诺夫人家跑出来。如果你们不食言,能给我们土地,我们就住在圣帕斯库拉了。”
  尽管伊西德罗深感惊讶,但他不露声色。他脸上流露出认真、殷切的神情,对他们表示欢迎,并说:“很好。这儿有空地。欢迎你们。”可是他听见蕾蒙娜跟亚历山德罗说一口柔和的西班牙话,亚历山德罗翻译给他听,并说:“麦琪儿只会说西班牙话,不过她会学我们的话的,”这时伊西德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的神色。他内心里害怕亚历山德罗,问道,“那么说来,她不是印第安人罗?她怎么会叫麦琪儿呢?”
  亚历山德罗迅速向他递了一个眼色,使他放下心来。“她母亲是印第安人!”亚历山德罗说,“她从心里属于我们印第安人。她只有我一个亲人。她是圣母的宠儿,伊西德罗。她会帮助我们。麦琪儿这名字是我为她起的,因为她就像野鸽子;她很高兴永远放弃她原来的名字,用我们印第安人的新名字。”
  蕾蒙娜就这样介绍给了这个印第安人的村子;麦琪儿和她的微笑,也许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微笑。就连小孩也不怕她。那些女人们一开始看见她举止高贵,衣着打扮全是上等人派头,不免对她有点拘束,但她们很快就感受到她的友善,更重要的是,从她的言谈、口气、神情中看出她确实是亚历山德罗的人。既然是亚历山德罗的人,也就是她们的人。她是她们中的一员。如果蕾蒙娜听见她们这样议论她,准会留下深刻印象,大受感动;她们不明白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而且从小生活在她们久闻其名的莫雷诺夫人家里,怎么竟会成为亚历山德罗的爱妻。她们头脑简单,认为这肯定是圣徒作为一个好兆头送给印第安人的。傍晚,她们用轿于抬着村里最年长的女人来看望她。她们说,这位老人希望在太阳落山前看一看这个漂亮的陌生人,因为她年纪大了,每天晚上都在想说不定不到天亮她的大限就到了。她们也想听听她对蕾蒙娜的评价。亚历山德罗青见她们来了,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向蕾蒙娜解释。没等他说完,那队人已经到了,蕾蒙娜正坐在伊西德罗的那棵高大的无花果树下,她们把轿子停下,那个矮小得出奇的老太太默默地站在蕾蒙娜面前。抬轿的人走开了,在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亚历山德罗先说话。他三言两语地向老太太介绍了蕾蒙娜的身世,他们的婚姻,她的新名字;然后他说:“亲爱的麦吉拉,如果你不觉得害怕,就拉拉她的手。”
  那条哆哆嗦嗦地伸出来表示欢迎的手臂,手上几乎没有一点生气;但蕾蒙娜温和恭敬地握住了它:“请为我向她说,亚历山德罗,”
  她说,“我向她老人家行礼,向她致敬,我希望,如果上帝保佑,让我像她一样长寿,但愿也能像她一样受到大家的敬重。”
  蕾蒙娜的话与印第安人的思维方式和感情那么合拍,亚历山德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把她的话翻译过去。坐着的妇女中响起一阵愉悦的嗡嗡声。老太太没有回答;她的眼睛仍然在审视着蕾蒙娜的脸,而蕾蒙娜依然握着她的手。
  “告诉她,”蕾蒙娜继续说,“我想问问,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如果她同意,我愿做她的女儿。”
  “肯定是圣母亲自教麦吉拉这么说的,”亚历山德罗心想,他把蕾蒙娜的话用圣路易塞诺话重复了一遍。
  在座的妇女们又高兴地喃喃私语,但老太太没有说话。“说你愿做她的儿子,”蕾蒙娜又说。
  亚历山德罗照着说了。也许老太太就等着这句话。她抬起手臂,像个女巫,说:“很好;我是你们的母亲。山谷里的风会爱你们,青草会迎着你们跳舞。女儿每天注视她母亲的脸。我要走了;”她朝抬轿子的人做了个手势,她们把她送回了家里。
  这场景使蕾蒙娜深受感动。这些人的最简单的动作在她看来都具有神奇的深刻含义。以她本人所受的教育,生活阅历,尚不足以明白她何以如此感动──不明白这些原始人的话、这样的象征表现之所以如此感人至深,就因为它们具有真实的、庄严的戏剧性;但她并没有因为不理解这些或不能解释这些,就无动于衷。
  “我要天天去看她,”她说;“我从没见过母亲,她就是我的母亲。”
  “我们两个都要天天去,”亚历山德罗说。“我们说的话就是向乡亲们立下的一个庄重的誓言;绝不能食言。”
  伊西德罗的家在村子中央,在一块坡地上,坡度不太大;是由四间小屋组成的一座漂亮的宅子,三间是草屋,一间砖房,后者是包括两个房间的一幢舒适的小房子,铺着地板,盖着屋顶板,这两样在圣帕斯库拉都可算是奢侈的了。坡地的半当间栽着那棵大无花果树,果实累累,远近闻名;但它的枝叶遮住了三间草屋。在一些稍低的枝桠下拴着个精致的鸽棚,是用嫩柳枝编成的,四周糊着泥巴,里面隔成许多个小间,有时候整棵树上似乎全都是大小鸽子的世界。在一座座房子之间,随处可见一只只大柳条篮子,比琵琶桶还大,就像老鹰编织的巢,只是比鹰巢更坚实。这些篮子是屋外的谷仓;里面放着谷子、大麦、小麦和玉米。蕾蒙娜认为这是她所见到过的最美的东西。
  “这些篮子很难编么?”她问道。“你会编吗,亚历山德罗?我需要很多。”
  “要多少有多少,我的麦吉拉,”亚历山德罗答道。“我们一块儿去弄柳条,我想我可以在村子里买一些。编一个大篮子只要一二天时间。”
  “不。不要买,”她叫道。“我希望我们家里的一切都要自己做。”蕾蒙娜的这番话不知不觉地又一次触到了这山谷里原始人生活快乐的和谐曲中的一个基调。
  说来也巧,最靠近鸽棚的那间锐簏草屋正好空着。这房子原是伊西德罗的弟弟拉蒙的,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到圣贝纳迪诺过冬、干活去了;伊西德罗很乐意把这间屋子让亚历山德罗先住着,等亚历山德罗自己的房予造好再说。这房子其实是两间,由一条室内过道连接起来,只是这两间房都很小。拉蒙的爱清洁的妻于胡安挪在过道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只小炉灶。蕾蒙娜觉得那像个婴儿室。亚历山德罗不安地说:“麦吉拉能在这个小地方先住几天吗?不用多久,砖房就能造好了。”
  蕾蒙娜欣喜的回答使他一扫脸上的愁云,“我想住这儿肯定很舒服,我会觉得我们都是住在鸽棚里的鸽子!”
  “麦琪儿!”亚历山德罗叫道;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几杆路外有一座小教堂;教堂前面倾斜的柱子上有一根根木,上面吊着四铜钟,这钟原先是属于圣迭戈传教馆的。蕾蒙娜看见铜钟一侧铸着1790,又听说这钟是从圣迭戈传教馆运来的,她产生了一种受到保护的感觉。
  “你想想吧,亚历山德罗,”她说;“毫无疑问,神圣的胡尼佩罗神父很多次地敲响过这口铜钟,召唤教徒们做弥撒。这是村里人的宝物。我要住在时时都能看见它的地方。有了这口铜钟,就像在家里放了圣徒塑像一样。”
  蕾蒙娜每提到一回圣徒塑像,亚历山德罗就加深了一层要为她弄到一尊的愿望。他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不断地坚定着这个意念。有一回他曾跟他的剪毛手们到过圣费尔南多,在那里的旧传教馆的一个房间里,他看见散乱地放着十几尊圣徒塑像。圣费尔南多教堂已成废墟,残剩下来的教堂财产全由一个不十分仔细、一点也不虔诚的墨西哥人保管着。亚历山德罗认为,向他要一两尊圣徒塑像看来不是件难事,也不会冒犯圣徒本人;相反,把圣徒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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