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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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过尽-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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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组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奔赴好莱坞柯达剧院。坐立不安、强自镇定地待了两个小时,终于要轮到颁发最佳外语片奖了。屏息凝神地听到颁奖嘉宾清晰地吐出《残忍的记忆》,霎时,我真的有片刻休克,是严导大力的手握疼了我,才清醒过来。作为制片人,我与严导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向高台。故作高贵,却禁不住的发抖,严导的掌也是手汗直冒。
  站在领奖台前,俯视台下,激动地口不能言。还是严导沉着,从容地叙述了感谢词叙述了作为中国人的骄傲。完毕,含笑看着我。我探头到麦克风前,不可能的梦想已经实现,要感谢的人何其多!
  “我爱电影!是电影给了我这个骄傲的时刻!简直不能相信我毕生的梦想已经在眼前实现!支持我、爱护我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衷心祝愿大家都能梦想成真!”
  回到国内,自然受到更多的吹捧宣扬,片约、访问如雪片般飞来,应接不暇。心底只想与一人分享喜悦。好容易打发众人,匆匆回家,正拿出钥匙欲开锁,门无声息地开了,子政立在门口,满面激赏。
  相思成灾,一见到他,情不自禁就扑倒了过去,抵死缠绵。
  激情过后,不由得撒娇讨要贺礼:“上次坎城得奖时你送了我钻石项链,现在我得了奥斯卡,你给什么?”
  他不作声,大掌一遍遍抚过我的黑发,用手指缠绕打结。忽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自己,你要不要?”
  身子一紧,心脏狂跳。迟缓地看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淡笑的眼睛摄魂夺魄。我正想说什么,恰恰此时我的肚子发出古怪的一声响。
  两人同时一呆,子政嘴角上扬:“还是先把你喂饱再说,不然饿死奥斯卡得主我可罪大恶极了。”
  心里很不情愿,只想他把话说清楚。他却已自顾自下床穿衣,也赖不得了。
  来到一间餐厅,寻了一个靠阳台偏角的座位进餐。吃得正欢,得意地聊着奥斯卡感想,侍者领着三人走向我们旁边的位子。走到近前,无意识瞥眼一看,大家都愣住了。是GIGI、赵子玉和一不认识的中年贵妇。我有点惊惶,急杵捣心。她们愤恨地瞪着我们,GIGI满脸赤红,黯然盯着子政并不做声。
  那中年贵妇横眉怒视,压低声音质问:“阿历克斯,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有事不能陪GIGI,就是为了这女人!”
  GIGI挺直了脊梁,吸了口气说道:“妈,公共场合不要让人看笑话。阿政,有事我们回家去谈。”说完,转身就离开。GIGI的母亲像剐人般的目光在我们面上扫了下,匆匆跟了去。
  赵子玉气恼地说:“阿政,你就不去解释一下。安抚一下人家是应该的吧!”
  子政自撞见她们后,一直沉静不语,墨黑的瞳仁里却翻起千层浪,回山转海。听了赵子玉的话,他紧紧抿紧了唇,深深看了我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毅然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赵子玉冷峭地盯着我:“单小姐我们去阳台上谈谈。”
  来到户外,月笼轻纱,雾气氤氲,夜间还有如此重的雾霭实是少见,晚风吹过,树影绰绰,漆黑而阴沉。
  赵子玉的面容在如寒玉般的清辉下,冷光泛起:“单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单小姐与阿政纠缠不清却是为何?我也直话对予你讲,阿政必须与GIGI成婚!现今的形势是对阿政有利,可也不是百分百就无忧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阿鹏并没有完全失去希望。所以戴家的支持至关重要,GIGI一旦受到了伤害,戴家饶不了阿政。
  即使撇开这个因素,闹出弃婚的丑闻,赵家的声誉也不好听。戴家又是怎么样的门弟?会轻易接受成为世人耻笑的把柄?家父是最要脸面的人,必定雷霆震怒,到时候任何转圜都难了。
  单小姐若真心为了阿政好,怎忍心让他因此被驱出赵家?
  四年前单小姐审时度势理智地远走放手,怎么如今反糊涂了?”
  她犀利的话锋一句比一句厉害,凌厉的眼神竟让我狼狈万分,说不出半字的辩白。
  忽然,有人拽住我的手,回头看正是子政!他那么快就回转过来了!
  他沉声果断地说道:“二姐,你不用说什么。小羽不用做决定,做决定的人是我!”掷地有声、一字一顿。讲毕,牵着我的手,坚定地带我走出惝恍迷离的夜雾。
  驾车回家的路上回肠九转、悲喜交加。子政如此待我,竟没有欣喜的心情。收音机里传出凄怆的情歌。
  “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记忆深埋那片心海
  所谓纠缠只是伤害
  没有人去灌溉一切成黑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太依赖
  只是我还不能够释怀
  只是我还放不开内心的阴霾
  忘了曾经你把我出卖
  一路走来几许尘埃
  爱是谁来还谁的债
  决定醒来躲开伤害
  而命运的安排已无法更改
  只是我还放不开给我个痛快
  因为我已不能够表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的期待
  无法忽视真爱的存在 ”
  放开?我放不开。可实在是心力交瘁。
  回到家中,我仍是纷乱如麻。不断回想着赵子玉的话,字字惊心,冲击着我。
  子政探究着我的神色,长叹一口气,大掌包裹住我的脸蛋,温热强硬,拇指不住抚触我的颊。
  “何必呢?你在奥斯卡领奖台上说‘毕生的梦想已经在眼前实现!’可你的梦想真的只有如此吗?我的梦想是什么,你知道吗?”
  蓦然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神语声都蛊惑着我。
  此时,手机铃声又响了。痴迷地看着他英俊柔情的面庞,迷迷糊糊地摁下通话键。
  大良绝望急促的声音:“飞羽,赋石快不行了!你快来!”

  第 43 章

  匆匆奔赴瑞士,天穹灰蒙低压,大片繁密如鳞而又深重的厚云拦截着单薄的日光,统治着苍茫的天空,越发映衬绵延雪山的惨白凄冷。
  天凝地闭,一如我无望的心境。
  甫入医院,大良已在大门处候着我,愁眉紧锁:“他肺部感染很严重,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
  随着他步履仓促来至病房前。见安琪拉无助地垂首坐在门前的长椅,眼睛红肿,泣下沾襟。双手不断绞着一条帕子。大良停了下来,看看我,又看看她。她抬起头,见我的神色分明是知道我的,那幽怨的眸子一直牢牢定在我脸上。大良无言地干脆扳过我的肩膀,我趔趄着进了病房内。
  简父简母都呆呆地坐在床前,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人,衰年白首,惙怛伤悴。我们一进来,简父浑浊的眼神立刻对焦上我,和安琪拉一样,那无声的厌恶刺得我无地自容。简母听到声响,一回头,却起来碎步走到我面前,像见到救星一般捉住我的手。
  轻声却殷切地说:“飞羽,你来了呀!赋石这两天一直在叫着你的名字啊!他真的想见你一面!”
  一听这话,更是悲不自胜,无肠可断。
  她冰冷枯槁的手紧紧拽着我来到床前,期盼地抓起赋石的手:“赋石,赋石!飞羽来了,飞羽她来了!”
  赋石并没有醒,静静地躺在那儿,形如骷髅一般。他脸上覆着呼吸器,透明的塑料罩上断断续续现出白雾,渐渐凝成细密的水珠。“呼哧、呼哧”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格外清晰。
  坐在床前,定定地不知看了他多久,麻痹地已不知世上还有其他。如果可以,我愿意收回以前一切错误的决定。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成为老爷太太相守一辈子。如果可以,我会真心实意地爱上你。如果可以……
  “飞羽……”含混微弱的一声,却惊得像蜡像一般一动不动的众人迅速围拢过来,呼吸急促,喜忧混杂地观察赋石,然后又不约而同默默主动地略退后一点。
  赋石慢慢睁开眼,浑浊无力地转了转眼球。见到我却是一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把拉开呼吸器,引来一片尖叫。
  我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吻着。
  他露出一个笑容:“嗨!你来啦!”
  我也现出完美的微笑:“嗯,我来了。”
  此时他的眼睛竟又有了光彩,吃力地举起手,抚摸我的脸颊:“见到你真好。我老想着我们在杭州时的情景。你还记得我在灵隐寺捉到的那条青虫吗?你说它粘来腻去的恶心的样子很像我。”
  “记得我从德国拍戏回来,你特意煲4个钟头的那锅莲藕红枣章鱼猪笔汤。味道好鲜啊!”
  “你生日那天,我要送你玫瑰,你却突发奇想要一整束的满天星。我跑了三家花店给你凑了那么一大捧满天星。可抱在你怀里真的是漂亮啊!”
  ……
  他一直不断不断地说着,微喘着气却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在他的回忆里都是些美好的事,点点滴滴,一丝都不错过。
  大家静默地听着,跟着他一起回到了那肆意尽情的年月。
  说着说着,他突然轻轻一声叹息:“飞羽,我一直想那时能多陪陪你该多好啊!”
  终于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喃喃呜咽。
  他颤抖着为我抹着眼泪,凝视着,犹豫地想问:“你……你有没有……”
  不等他说完,我急切地举起左手至他眼前,展示那颗两克拉的钻戒,大声哭道:“我爱你,我一直是爱你的!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能像你!你求婚时我糊涂了。知道你病后我又懦弱了,怕你不原谅我,不敢来见你啊!可我一直最爱的人是你!”
  瞬间,赋石死灰般的眼睛竟明亮如星,往昔那个神采奕奕、倜傥飞扬的简赋石仿佛有回来了:“飞羽!”
  悔不当初,大家心知肚明的谎言仍能使他这么开心。四年前,我为什么不说出来,不陪在他身边?
  错!错!错!一切都是错!
  劳累的他,又渐渐睡了过去。房间里沉寂无声,“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依旧有节奏的响着。米白的粉墙略显陈旧暗淡,厚厚的双层玻璃窗隔绝着室外寒冻的侵袭。暖气出口竭力输送着热能,一条挂在暖气片档上的红带子飘啊,飘啊。
  一周后,赋石下葬。有关他的往事从此被埋进了土里,只在他亲人心中掂着,念着。
  大良和我飞回了国。看看街上川流不息的匆匆过客,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怎样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只是都是要活下去的。
  进了家门,室内一尘不染,就像我从来没离开过一样,窗明几净。走时,水晶瓶中插的百合已换上了三色堇,白色的瓣,如蝶翅般晕染着紫色、金色和墨色,灵动芬芳。离开半月未览的报纸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茶几边的置物篮里。家中什么也没变。
  我坐在沙发上等,过了良久,去煮咖啡。打开罐子,走前满满的一罐子咖啡豆,现在只剩了个底了,不过够冲上两杯的了。磨豆、过滤、煮沸,我为自己冲了一杯。正宗的蓝山啊,好香。从没试过不加奶、不加糖,好奇的我浅尝了一口。真的好苦,可一会儿顺滑醇厚的味儿蔓延开来,其实终究是原味回味无穷。
  剩下的半壶用电炉温着,捧着手里的半杯重新缩回了软绵绵的沙发。
  九点正,门口轻微“叮叮”了一阵,子政开锁进来,那么高大俊拔。
  “你回来啦。”他安然平和的语气像是刚回家的丈夫见到刚回家的妻子打的招呼。
  “嗯。”我也淡淡一笑,“要喝咖啡吗?刚煮没多久的。”
  “好的。”
  我走进厨房,冲出一杯,想了想,还是加了点牛奶。
  他接过,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用力地抱住我:“你还好吧?”
  “嗯。赋石上周二去了,走时还算平静,没有再多吃苦。我一直在他身边,他昏迷时只喊我的名字。他和我说起很久以前我们在杭州拍戏时的事。……”
  我缓缓的、详详细细地回忆着那些温馨的场景,“其实,我煲汤给他吃的次数极少,就那么几次,他却记得这样牢。”
  “嗯。”他的一双大手合拢着我的手,握得牢牢的,只默默地听着,突然插了一句:“我也没尝过,你什么时候煲给我喝?”
  我笑了:“有空吧,什么时候有心情了,我煲白果雪梨排骨汤给你尝尝。”
  “哦。”
  “他还说,那时他在法国时很想我,就想……”
  说了很久很久,在子政的怀抱里倍感可靠温暖,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身在床上,他已不见踪影。看看时钟已经十点了,想到早定好的日程安排是下午一点,盛天有个大型推介会,我也是必须参与的。
  到了会场,司仪分国际篇、国内篇、新人篇一一做了介绍、进行了活动,然后老板致辞。
  会场另一侧的幕后。子政带着一些人现了身,GIGI也跟随其后,她的眼睛也扫到了我,朝我颔首微笑。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终于结束了,众人纷纷散场。正转身欲走,GIGI立在身前,一身中性却不失妩媚的淡黄套装,明快坦爽,晴朗执着的大眼睛一派勇往直前、朝气蓬勃的光辉。
  曾经有个人也曾拥有这样的明眸。
  “索菲,我们谈谈好吗?”
  点点头:“好呀。”正好,我也有话要予她讲。
  与她一起去地下车库。
  下了电梯,对GIGI说:“我的车在南边。你说个地方,我们待会儿再会合。”
  “绿茵阁吧。”
  “好。”
  取了车,缓缓地开向北边的出口。刚拐了个弯,耳边突然响起了夜枭般惊恐的女声尖叫并伴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仿佛一股冰流嗾的窜过我的脊梁,悚然看见前方的左侧水泥柱边缩躲着两人,正是子政GIGI。右侧一男子手中赫然拿着一把枪,正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想也不想,大力踩着油门直冲冲地疾驶过去。那人听到汽车的轰鸣声,回头一看,慌忙躲闪。车速比我想像的还要快!他逃不及,第一次看到有人撞飞在我面前!不是特级镜头,人就那么干干脆脆地离地二、三米高,“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一晃而过,我的车子还在往前冲,猛然看到前面已经是一堵灰墙了,再猛踩刹车,用劲得只觉腿都抽筋了。聚精会神地瞪着车头前堪堪几公分的灰墙,挂着一个灭火器,红红得很是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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