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西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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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西元前-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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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杰淡淡地回答。    
      你们过去认识,是吗?    
      沉默。    
      杰终于说话了,是的,我和强从学走路的时候起就认识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在丛林里游泳奔跑,一起学会了舞刀弄枪。    
      情同手足?    
      差不多吧。但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已经分开了好几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听说强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    
      杰轻轻叹了一声,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昨天你醒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和强说话呢?    
      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就这样愣了许久。忽然,他把头别向了另一边说——    
      懦夫。    
      月茫然地问,你在说谁?    
      我不知道。    
      忽然,他把月拉了下来,长长的黑发垂到了杰赤裸的胸口,使他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天哪,伤口又疼了起来,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打穿了。但杰并不放手,尽管绷带几乎使他窒息,但血管却越来越扩张,他暗暗催促自己的鼻血快点儿流下来。    
      他们越靠越近,月已不再抵抗,渐渐地她的脸和眼睛都模糊了,和杰的睫毛混在一起,缓缓沉入黑暗的海底。    
      就在这个瞬间,一阵沉闷的枪响。    
      杰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月轻轻地叫了一声,躲到了阴暗的角落里。杰看到房间的窗户忽然敞开,一个黑人举着枪呆立在窗前,胸口的弹孔正在喷射着鲜血,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颤抖着倒下。    
      黑人倒下以后,杰才看清了站在后面的强。    
      强的M-16步枪正对着窗口,枪口还在冒着烟。    
      他冷冷地看着杰的眼睛,目光里似乎隐含着某种东西。    
      杰缠着绷带赤裸上身站在窗口,两个人如雕塑般对峙。    
      趴下!    
      强大喝了一身,然后转身向后扫射了一圈,弹壳不停地从他的枪中弹出。杰依旧呆立在窗前,看不清对面有多少人中了强的子弹。    
      月一把将他拉到了窗下,她紧紧地抱着杰,两个人在小屋里瑟瑟发抖。    
      但杰轻轻地推开了她,伏在月的耳边说,躲在这里,不要乱动。    
      然后,他端起桌子上自己的枪,一脚踹开了小屋的门,亮出缠着绷带的上身,冲进了外面的弹雨中。    
      月不敢看外面横飞的子弹和尸体,蜷缩着身子躲在小屋的角落里。忽然,鼻子里一阵发酸,她拼命想要忍住,但泪珠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最后的战役最后的战役(7)

     七    
      回家了。    
         
      杰茫然地看着弥漫在山间的雨雾,不置可否地轻叹了一声。他并没有搭车,独自穿着那身军人外套,走在通往边村的路上。墨绿色的外套早已经磨破了多处,甚至还有残留着几个弹孔,但他一直舍不得扔掉。    
      在外流浪了几年以后,边村已经变得陌生了。他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没有一个能把他认出来。倒是几个小孩子扑了过来,向他兜售劣质的香烟和旅游纪念品。杰低着头推开了他们,茫然若失地环视着周围。他看到一辆旅游大巴开进了边村,一群举着照相机的人,鱼贯般穿越边村中心的小街。原来,边村已经和人妖、大象和宝石一起,成为了此地的一个旅游项目,人们被神秘的金三角所吸引,千里迢迢地来此猎奇。    
      杰混在旅游者中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忽然,一只柔软而冰凉的手,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腰。杰猛然回过头来,警觉地抓住了那只手。接着,他看到了藏在木棉树后的那双黑眼睛,同时听到了几句拙劣的英语,问他要不要宝石。    
      他立刻就怔住了,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只细细的手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但杰的右手就像铁钳一样,使她动弹不得。    
      菲?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声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她已经不再挣扎了,眼神也终于柔和下来。杰放开她的手,她从木棉树后走了出来,乌黑的头发有些散乱,一双眼睛紧盯着杰的脸。一开始她还不敢相信,片刻之后她的嘴唇开始颤抖。    
      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也是。    
      但在转瞬之后,杰已经不那么激动了,他恢复了阴沉的脸色,淡淡苦笑了一下说,终于有人认出我。    
      菲后退了一步,那张脸又变得有些陌生了。    
      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四年半。    
      菲低着头回答杰的问题,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忽然,杰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菲立刻跑到后面一栋房子里,抱出了一个两岁大的小孩。    
      你已经做妈妈了?    
      嗯。    
      杰看了看婴儿的脸,淡淡地问,这孩子的父亲去哪儿了?    
      一年以前,踩到村外的旧地雷炸死了。    
      杰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叠美元,塞到了菲的手里说,就当我买了几块宝石吧。菲并没有拒绝,倒是干脆地把钞票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我要走了,去看强的爷爷。    
      嗯,你还惦记着他?那老头子看起来快要死了。    
      杰忽然感到一阵难过,这并不是因为他曾经爱过她,而仅仅是出于某种同情。他转身离开了菲,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们不会再见了。    
    


最后的战役最后的战役(8)

     八    
      吊脚楼的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像是一座纪念碑似的,孤零零地挺在边村的尽头。    
         
      楼里住着强的爷爷,那是一个孤独的老头子。在杰小时候的记忆中,老人有一双有力而粗壮的手,总把他和强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有时候整夜都不放杰回家,比起自己的孙子,他似乎更喜欢杰。但杰并不喜欢他,因为老人的身上总有一股怪味,和弥漫于整个边村的特殊气味一样,但在老人的身上似乎更为浓烈。    
      杰小心翼翼地走上吊脚楼,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怪味。他循着这难闻的味道,终于找到了那个阴暗的房间,强的爷爷正躺在一张破草席上。    
      他缓缓地靠近了老人,那股气味又扑鼻而来,似乎还混合着草药与肉体腐烂的气味。这是一个人在临近死亡前,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气味。    
      忽然,老人睁开了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是杰吗?    
      杰立刻坐到了地上,他低下头看着老人的眼睛,在那双浑浊的眼球里,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老人吃力地吐字,带着一股浓郁的口音。    
      是的,我回来看你。    
      我快死了。    
      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来不会安慰别人,只是怔怔地盯着老人的眼睛,鼻子不知不觉有些发酸。    
      昏暗的光线洒在老人的脸上,勾勒出了额头千沟万壑的皱纹。终于,老人挣扎着爬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杰的脸。突然,他的眼睛里闪烁起一种特别的东西,他的精神仿佛一下子恢复了过来,脸上居然有了几分血色——    
      让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杰,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包括我的孙子强。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    
      那是民国三十四年八月的一个清晨,我驻防在陪都重庆的军用机场,忽然接到了日本轰炸机即将来空袭的警报。当时在机场值班的飞行员只有我和建龙两个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立刻钻进了美制P40战斗机,紧急起飞迎敌。    
      就这样,我们总共只有两架战机升空,建龙是主机,我是僚机。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清晨,太阳在东方的云层里忽隐忽现,我们朝着万丈霞光飞去,在几千米的高空看去,阳光灿烂得令人目眩。在几千米以下的地面,就是大名鼎鼎的长江三峡,我仿佛能透过云层看到那雄伟的峡谷。    
      我们寻找日本的轰炸机群,当高度升到三千米时,我发现在左前方约一千米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微微发光的物质,看起来像是一只大雁。过了片刻之后,我看清了它们,原来是七架涂着太阳旗的轰炸机,但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日本人居然没有战斗机护航!也许他们的战斗机已经被打光了吧!    
      不,或许那些日本轰炸机根本就是在自杀,他们想要在战败前与中国人同归于尽!    
      我忍不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在经历了多次空战之后,我早已领教了日本飞行员视死如归的劲头。必须要把他们都打下来,否则重庆又将是一片火海。我拉动了甩掉副油箱的操纵杆,顿时感到飞机轻了许多,便直向日本轰炸机杀去。    
      建龙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漂亮的动作,很快就包抄到了对方的左上角,而我飞到了右上角。此刻,七架日本轰炸机都已进入了我们的射程,但他们似乎并不害怕,继续按照原有航向飞行。    
      我率先开火了,炮弹准确地击中了一架日本轰炸机,对方在空中燃烧了起来,转眼就爆炸解体了。就在同时,建龙已经击落两架敌机了。几分钟后,所有的日本轰炸机都被我们击落了,对方甚至连重机枪都没来得及还击。    
      建龙在空中对我做了一个手势,我们并没有感到多少兴奋,因为对手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轰炸机。就当我们准备返航时,突然发现了异常情况——我们上方出现了五架日本的隼式战斗机。    
      他们就像幽灵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现在是五对二,更重要的是他们居高临下,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建龙似乎并不畏惧,他把机头向上面拉起,朝着日本战斗机冲去,我赶紧跟在后面。还来不及看清楚对手,双方就纠缠到了一起。我们只是一通乱射,似乎都控制不住操纵杆和按钮。火光在空中不停地飞舞着,突然我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一架日本战斗机被建龙击中了,立刻就炸成了碎片。    
      就在我分心的一刹那,一架敌机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从后上方向我俯冲过来。天哪,敌人就在我的身后,我在他的射程之内,但无法向他射击。我只能不停地翻转盘旋,使出浑身的解数来摆脱敌机。    
      但对方应该是个王牌飞行员,始终紧紧地跟在我后面,不时射出几发曳光弹,擦着我的机翼飞过。我的浑身都已经凉透了,对方把我抓在了手掌心,随手都会把我打成碎片。    
      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妻子,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就是强的爸爸。    
      我心中默默地念道:永别了。    
      然而,几分钟后我还活着,飞机并没有被击落。我回过头来,发现建龙的飞机已赶了过来,与追赶我的那架敌机纠缠在了一起。    
      除此以外,空中已经没有其他飞机了。也就是说,另外四架日本战机,都已经被建龙击落了。    
      现在,建龙对付的是这最后一架敌机。    
      我飞在几百米外的地方,却不敢用火力支援建龙,因为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简直是被绑在了一起肉搏。    
      敌人的技术并不亚于建龙,他们肆意地展现着空战技巧,但谁都没有办法拉开距离。最后,他们同时开火了。    
      对方的油箱中弹了!瞬间在空中炸得粉碎。但几乎就在同一秒钟,建龙的机舱也中弹了,根本就来不及跳伞,他的身体已经被一团烈焰所吞噬。随即,他的P40飞机拖着一道长长的黑烟,向地面坠落而去了。    
      空战结束了。    
      建龙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万里长空,只剩下一架飞机还幸存着,那就是我。    
      我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终于驾着飞机回到了机场。刚一下飞机,我就见到了建龙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他们在机场边焦急地守候着。    
      直到此刻,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建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报考了空军,一起进了航空学校,一起接受陈纳德将军的训练,一起在空中与日本人战斗。    
      但是,我们没有一起死去。    
      当我走向建龙的妻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机场的高音喇叭传来了一个消息: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这一天是西元1945年8月15日。    
      最后的战役。    
      后来我才意识到,当我和建龙与日本飞机进行激烈的空战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后的战役。    
      几天后,在长江三峡的江面上发现了建龙飞机的残骸,他的尸体已经掉进了长江,再也没有被打捞出来。    
      建龙是为了救我而战死,我永远都无法偿还这份情义。不久,建龙的妻子病死,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儿子,于是我收养了这个孩子,发誓要永远保护他。后来,我离开了空军,成为了一名陆军军官。民国三十九年,我们部队撤出云南,带着家眷进入了金三角的丛林。    
      建龙的儿子在边村长大,后来娶妻生子,他的儿子就是你。    
      杰,你一定感到很吃惊吧,你是建龙的孙子。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保守着这个秘密。但是,在我临死以前,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杰,你要记住,你是英雄的后代,你的爷爷建龙牺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后的战役里。    
      杰,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也许,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强了,如果今后你遇到了强,一定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几年来,我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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