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阿拉伯文学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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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阿拉伯文学简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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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对象变了。原先的阿拉伯文学基本上是一种沙漠部落文学,后来逐渐发展为地区和宫廷文学。到了阿拔斯时期,都市文明兴起,除了服务于上层统治者阶层的宫廷和官方文学外,还大量涌现出以商人、手工业者为主要对象的市民文学。《一千零一夜》中的许多故事,就是为适应广大市民阶层日益增长的文学需求而被编出、被传播的。

  最后,风格变了。过去的诗人、文学家,多是他向性的,即为对象写作,缺乏个性。在表现个人内心世界和情感方面,虽然能做到热烈,但很难达到细微、独特,不能形成自己统一的文学风格。在阿拔斯时期,却成就了一大批具有独特个性的大诗人、大散文家,如具有李白式狂放性格的咏酒诗人阿布·努瓦斯,诗风富丽堂皇的天才诗人穆台纳比,表现悲观与怀疑情绪的哲理诗人麦阿里,处处显示出智慧和幽默的大散文家贾希兹,等等。这些文学巨擘,不仅以他们作品的广阔内容,而且以他们独特的艺术风格和个性,给同代和后代人,留下深刻而鲜明的印象。

  阿拔斯时代的诗歌是在新旧两派的斗争中发展起来的,文学的发展又不断深化着这一斗争。所谓“旧派”,是指维护传统诗歌价值的那些人,包括诗人和批评家。他们把前伊斯兰时期到伍麦叶时期的诗人奉为圭臬和楷模,亦步亦趋地跟在古人后面。他们的思想感情和美学趣味,始终和往昔的沙漠生活相联系,寄托于游牧、营帐、迁徙、废墟、凭吊、悲悼之上。总之,对往昔怀着一种不可排遣的失落感和依恋之情。他们对新时期出现的革新诗人和诗歌表现出一种不屑、鄙夷,甚至排斥、仇视的态度。例如旧派一位头面人物、《诗义》一书的作者伊本·阿尔拉比(767-844)就曾这样否定新诗人,他说:“他们的诗不过是些香草而已,闻上一天,枯萎了,就被抛弃了。古人之诗却似麝香与龙涎香,每接近一次,就增加一次馨香。”

  新派则力图反映阿拉伯世界的新现实、新生活、新变化。他们坚持的是一种直面人生、追求现世欢乐和幸福的哲学。在诗歌形式方面,他们抛弃了“格绥达”长诗千篇一律的模式,转而采用色彩明丽、热烈奔放的诗句来反映时代的风貌。他们的作品是和时代合拍的,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他们都敢于革故鼎新。

  开新派诗歌之风的,是具有波斯血统的盲诗人巴沙尔·本·布尔德(714-784)。他的诗在传达感情、描写享乐上自由、大胆、开放,在艺术上也刻意求新求巧。正如他在一首诗中所说,他是从传统的“不”与“是”中走出来的,他是新艺术运动的带头人。

  咏酒诗人阿布·努瓦斯是新派的一个代表,出类拔萃的诗歌革新家,实践家。他的诗充满豪华的场面,表现出追求现世享乐的激情,他大胆描写美酒、女人、娈童,散发出放浪形骸的狂气,对诗坛造成很大的冲击,也给旧派留下了批评新派的把柄。

  新派的出现,是政治体制改变、城市文明发展、外族文化渗透等在文学上的反映,是响应了历史的召唤。从本质上看,新旧两派的斗争并非诗人个人之间的意气之争,或一般文学趣味之争,而是具有丰富社会内容的革新与保守之争,是新旧两种价值观之争。旧派所维护的是传统价值,尽管他们的诗歌有自然质朴、不矫揉造作的一面,但他们把过去当成一切来讴歌,把贝都因人的游牧生活当成唯一的题材,违反了文学要反遇生活发展变化的规律,远离了现实需要。尽管有的新派诗人、文学家,例如在阿布·努瓦斯身上,常常表现出放纵情欲、享乐至上的偏斜,但新派的主要倾向——打破陈规和传统束缚,反映现实生活——却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阿拔斯朝的文学,涵盖面极广,它包括了五大地域的文学,即巴格达地区的阿拔斯人文学,波斯地区的布威希人文学,叙利亚地区的哈姆丹人文学,埃及和北非地区的法特梅人文学,以及西班牙南部的所谓“安达鲁西亚文学”。这些文学都是用阿拉伯语创作的,但诗人、作家、翻译家的民族成分却比较复杂,大多数是阿拉伯人,也有不少是帝国范围内的其他民族的人,特别是波斯人。因此这一时期的阿拉伯文学,称为“阿拉伯语文学”也许更为恰当。

  阿拔斯朝文学大体上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8世纪中期到9世纪初,代表人物有诗人巴沙尔·本·布尔德、艾布·努瓦斯、阿布·阿塔希亚 (748-825)等和散文家兼翻译家伊本·穆格法(724-759)等。第二个阶段是9世纪初到10世纪初,代表人物有诗人穆台纳比(915-965)、麦阿里(979-1058),散文家贾希兹(775-868)。第三阶段是10世纪上半叶到13世纪中期。这一时期阿拉伯文学产生过玛卡梅韵文故事、安塔拉传奇和《一千零一夜》的最初抄本。但总的趋势是随着帝国的衰败瓦解,文学也逐渐走向停滞、衰落。公元1258年蒙古人攻陷巴格达,宣告了阿拔斯朝500年统治的结束,也宣告了阿拉伯人文化文学空前繁荣辉煌的一个黄金时代的结束。“咏酒诗人”阿布·努瓦斯

  在阿拔斯朝前期,涌现出许多诗人,既有革新派,又有传统派。被认为是革新派的诗人有巴沙尔·本·布尔德(714-784)、阿布·努瓦斯(762-813)、阿布·阿塔希亚(748-825)、穆斯里姆·本·沃利德(747-823)等。被认为属于“反革新派”的诗人有艾布·泰玛姆(796-843)、布赫图里(821-897)、伊本·鲁米(835-896)、伊本·穆阿塔兹(863-908)等。所谓“反革新派”,实际上是传统派,在诗歌创作上,与革新派诗人有观念上的差异,保持一定距离。

  巴沙尔·本·布尔德是阿拔斯朝新诗歌的先驱。他天生为盲人,但聪颖好学,据说10岁左右即能吟诗成诵。他在文学之都巴士拉度过了少年时代,尽管他是波斯人的后代,却掌握了纯正的阿拉伯语。他的残疾和经历使他更多地思考人生和命运,慢慢滋长了无神论和反宗教的倾向。他在诗歌创作中也表现出摆脱传统束缚的倾向。他努力描写生活现实和反映社会变化,他把以往诗人看去不屑一顾的日常生活题材写入自己的诗中,显示出通俗的大众化的新特点。例如,他写一位养着十只老母鸡的家庭主妇,如何把醋倒进了油里;写一头毛驴如何给他托梦,与他谈心,都写得十分素朴平易,诙谐可爱。

  巴沙尔善于写各类题材的诗,他的创作量很大,据他自己说,曾写出一万二千多首诗。他的情诗比较浓艳,讽刺诗则又十分尖刻。他把矛头对准权贵,甚至用诗攻击过哈里发和宰相,树敌很多。由于他的离经叛道的思想和主张,他终于被指控为“伪信”,被哈里发麦赫迪下令抽打七十鞭而惨死。

  咏酒诗人阿布·努瓦斯

  阿布·努瓦斯是革新诗歌的代表。他的诗善于表现豪华的场面,抒发追求现世享乐的激情。他把伊斯兰教禁止的酒作为诗歌的重要主题,反复歌咏,成为阿拉伯诗坛一个最有争议的人物。他号召冲破古旧的诗歌的框子,要求痛快淋漓地反映他心目中的这个享乐时代。他在诗中写道:

  废墟的形容语,古旧的修辞学。

  将尔珠玑言,献与葡萄酒。

  他把酒作为新时代的象征物,要诗人们抛弃为昔日落泪的习惯,而为今日欢笑:

  勿哭莱依拉,勿泣吉德女!

  请向蔷薇丛,痛饮玫瑰红!

  阿布·努瓦斯出生于波斯阿瓦士的一个释奴家庭,父母都有波斯血统。其父曾在大马士革军中服役,据说在诗人六岁时即亡。母亲将他带至巴士拉城,失去父亲的孤儿生活悲惨,被迫到香料商那里当佣工。由于他有强烈求知的欲望,他得以克服恶劣的环境而获得文学和文化知识。他还特地到沙漠地区生活了一年,以掌握纯粹地道的阿拉伯语。其时他已近三十岁。

  大约在公元795年他辗转来到帝国首都巴格达,他用颂诗歌赞有权有势的巴尔马克家族,希望打通一条通向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宫廷的道路。他的愿望在鲁贝尔家族掌权后实现了,他的赞美诗得到哈里发的欢心。但好景不常,他的狂放不羁和纵酒妄为的缺点显露出来了,他成了哈里发的阶下囚,只是一连串的忏悔诗挽救了他的命。他投靠无门,只好远走埃及,他的心仍留在巴格达。

  阿布·努瓦斯的幸运之星是哈伦·拉希德之子艾敏。他是他青年时代偶然结识的朋友。当艾敏登上哈里发的宝座时,阿布·努瓦斯成了艾敏的酒友和宫廷诗人。这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日子,他不仅可以尽情享受,而且可以自由创作。只是当他行为不检、授人以柄时,艾敏才给他一些惩罚和约束。

  公元813艾敏被弟弟马蒙取而代之。阿布·努瓦斯失去靠山,身体健康也每况愈下,他生命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直到这时,他才开始意识到以往之不谏,表示要向真主忏悔。他死于巴格达,只活了五十多岁。

  阿布·努瓦斯的诗歌的创作,突破了阿拉伯传统诗歌的题材范围和形式,为阿拉伯诗歌的发展开辟了新天地。他写过歌颂朝廷和劝世的诗,但最著名、最有价值的,是赞美青春、美酒、爱情的抒情诗,描写宫殿、花园的写景诗,调侃权贵、嘲弄群小的讽刺诗。这些诗热情奔放,想象奇妙,辞藻新颖,色彩绚丽,开一代诗风。他的诗经十世纪编著家伊斯法哈尼搜集整理,传世的有一万二千多联。

  阿布·努瓦斯是生活的诗人。青春的欢乐对他来说永远具有魅力。他决心抛弃“掩饰和虚伪”,过一种坦荡自由的生活,尽管为此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的诗歌就是他自己生活的写照:

  我喜欢听丝竹弦管的悠音,喜欢用粗杯海碗饮酒;

  我把虔信的外衣扔在一旁,投身进不道德行为的渊薮;

  我扯着放荡的尾巴恣狂,傍着嬉乐的腰身行走。

  追求幸福成了他的座佑铭。

  阿布·努瓦斯的诗题材多样,但最有特色的是他的咏酒诗。酒是他得意时的友伴,失意时的慰藉。他把他的热情、想象、幽默、机智、狂放、傲岸、欲望,全都注入到他的咏酒诗中。伊斯兰教本来是反对和禁止穆斯林喝酒的,但阿布·努瓦斯却反其道而行之并以此为荣。他对酒大加赞美,把酒奉为似乎是崇高、神圣的东西。他在诗中称酒是“尊贵的灵魂”,把酒比作“妙龄少女”。在他仕途坎坷之时,曾写下最著名的一首劝酒诗,诗中这样写道:“斟上吧,甘醇的美酒。/莫要隐瞒,告诉我,这是酒。/清醒之时,我如蒙受损失,倍感哀愁;/惟其酩酊大醉,我才感到幸福与富有。/……我们不图虚荣,及时行乐才是真正的追求。”

  在他的笔下,酒变成了活生生的有个性的生命,变成了他的“情人”,他的“密友”,变成了医治他心灵创伤的神医。

  阿布·努瓦斯爱酒、饮酒、赞酒、恋酒、醉酒,是因为他对现实社会有许多不满,有很多愤怨,故欲借酒浇愁,逃避现实,用酒带来的梦幻式的朦胧来抵消他现实中的清醒,那清醒正是他痛苦的原因。他的咏酒诗,是他借酒创造的一个幻梦世界,一个社会叛逆者的“理想国”。

  在阿布·努瓦斯之前曾有几位诗人写过咏酒诗,如贾希利叶时期的艾尔莎,伍麦叶时期的艾赫塔勒。在他的同代和后世也有诗人咏酒。但无论是谁,都达不到他在这门艺术上达到的高度,正像李白的饮酒诗在中国诸诗人中独领风骚一般。在东方,在世界,真正称得上“酒仙”的诗人,恐怕就是这两位了。

  哲理诗人麦阿里

  在阿拔斯朝繁如星斗的诗人群中,有两位盲诗人取得了超过明眼人的成就,一位是前边提到的巴沙尔·本·布尔德,另一位就是阿布·阿拉·麦阿里 (973—1058)。

  麦阿里被称作“哲学家诗人”,是阿拉伯古诗人中最有思想、最大胆的诗人之一。他活了八十多岁,一生共写下大约七十多部作品,包括诗歌和散文。这些作品涉及社会、宗教、哲学、语言、文化等各方面。他的大部分著作已经散佚,但他遗世的作品已足以保证他在阿拉伯文学史上获得永久性的地位。

  麦阿里出生在叙利亚霍姆斯和阿勒颇二城之间的麦阿拉镇。他三岁患天花,造成双目失明。但残疾未能阻挡他追求知识之路。当父亲的学问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时,他便柱杖遍游全国,造访书馆与学者。他最后来到巴格达,这时他已满腹经纶,足令京城的文人学士们钦羡敬重。但不久传来母亲病重消息,他匆忙踏上归途,他尚未返回故乡,母亲已去世了。丧母之事给他精神上很大打击,他本来性喜孤独,此时变得更为内向了。他似乎已自信有足够的知识,可以通过思考来理解这个世界了。因此他闭门家中,悉心从事思考与创作。他虽然称自己是“双囚之人”或“三囚之人”,但他远未与世隔绝。所谓“双囚”,是指他因失明而被“囚”于世界,因远离尘嚣而被“囚”于家中。所谓“三囚”,是指以上二“囚”外,自己的精神被“囚”于肉体内,不能更加自由地飞翔。

  在自愿的“囚禁”中,麦阿里发奋著书立说,创作诗歌,他写出了《鲁祖米亚特》、 《宽恕书》等传世佳作。他虽足不出户,却声名远播。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书信讨教者经常不断。他的后半生就是这样度过的。他逝世时整个文坛为之震动,前来吊唁的诗人就有八十多位。

  麦阿里的诗歌成就,表现在《燧火》、《鲁祖米亚特》等诗集中。《燧火》是一部包括了三千多联诗句的诗集,是他从巴格达返回故乡前就写出的早期作品。这部诗集有赞颂、矜夸、哀悼、情恋等内容,都比较严肃。他的矜夸诗,显示出他的自我肯定和民族自豪感。《达利亚特》(即《达勒韵基诗》)是悼念挚友、教义学家艾布·哈姆札的一首挽诗。这首诗是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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