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潘多拉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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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潘多拉盒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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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二十二日
    秋樱
    1
    愉快地拜读了你及时的回信。升入高中后,学业应该很重吧,还写了封这么长的信,一定很辛苦吧。我担心这样会影响你的学习。
    你责备我把这种事情告诉竹不太像话。实在是抱歉。不过,我不赞成你说的“这样我就不得不去探望你”之类的话。你也实在是个扭捏不大方的人。如果不能毫无拘束、轻松地与竹打招呼,就不能称之为新男性。要丢掉欲望。诗三百中不是有心无邪念一说吗?把天真浪漫这句话记在心里吧。此前,我刚开口对旁边的越后狮子说:“我有一个学诗的男性朋友。”
    越后马上极为粗暴地下了结论:“诗人都是装腔作势的人。”
    我有些不高兴,还嘴道:“但是,以前不就有‘诗人使语言焕然一新’的说法吗?”
    越后狮子抿嘴一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是。如果没有今日的新发明,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觉得,越后也说出了让人不可轻视的话语来。聪明如你,肯定早已领悟出来,今后,要更为努力地学习诗歌,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希望你都要展示出一名新男性的真实的面目。怎么了,我居然产生了这么奇怪的想法,还以一个前辈的口气与你说话,其实,我只是想让你不要介意竹的事情。拿出勇气,拜访道场,见竹一面,这样做比较好。一旦见了真人,好感马上就会烟消云散。因为,不管怎么说,她只是个出色的大鲷鱼而已。不过,即便如此,你也可能会极度迷恋上竹。此前,我那样大书特书地强调小麻的可爱之处,你也仅说些诸如“小麻这类女性,宛如并不完美的电影女优一般”之类的话,完全不认同我的观点,只一味地说竹如何如何,真让人吃不消。我打算暂时不对竹的事情做任何汇报。若是惹得你更加头脑发热,卧床不起的话就麻烦了。
    今天,就介绍一下咖 莱君的俳句吧。因下周日的慰问广播变为了补习生们的文艺作品发表会,所以要求对和歌、俳句、诗歌有自信的人于明晚前把作品报到办公室,咖 莱作为我们“樱花间”的选手,将提报他自己颇为得意的俳句,从两三天前,他就把铅笔夹在耳朵上,跪坐在床上绞尽脑汁地认真构思句子,今早,终于凑了出来,向同室的我们宣布了他那写在信纸上的仅十句的俳句。他先拿给了压缩饼干看,压缩饼干苦笑着说“我不懂这个”,随即把纸片还了回来。而后,他又拿给越后狮子看,征询越后狮子的意见。越后狮子蜷缩着脊梁,像瞄准似的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片说道:
    “太不像话。”
    若是说差劲或是别的还说得过去,但是“太不像话”这种批评也太过严重了。




    2
    咖 莱脸色苍白地询问道:
    “不行吗?”
    “问问那边的那位先生。”越后冲着我使劲扬了扬下巴。
    咖 莱拿着信纸走到我跟前。我不懂风雅,丝毫不理解俳句的妙处。我也应该像压缩饼干那样,马上把纸片还给他并请求他的谅解,但又觉得咖 莱实在可怜,总有种我自己也说不清的想设法安慰他的想法,于是便拜读了他那仅十句的俳句。我以为应该不会那样索然无味。顶多就是首平庸无奇的俳句,即便这样,如果让我们自己写的话,肯定也会费尽脑汁。
    “散乱绽开的宛如少女之心的野菊”之类的话,虽稍感怪异,但还不至于差劲到让人生气地说出“太不像话”的地步。但是,看到最后一句时,我立马呆住了。越后狮子生气的理由,我也清楚地知道了。
    这露水浮世,虽自知其烟云尘去,可,这露水的浮世啊。
    这是别人的句子。这样肯定不行。但是,我又不想露骨地指出来让咖 莱丢脸。
    “我觉得不管哪句都写得很巧妙,不过最后一句如果能换成其他说法就更好了。不过这只是我这个外行人的看法。”
    “是这样啊。”咖 莱看起来并未心服,撅着嘴说道,“我觉得那一句是写得最妙的一句。”
    这话肯定没错。那句是连俳句门外汉的我也知道的有名的句子。
    我有些黔驴技穷了。
    “你理解不了吧。”咖 莱变得得意忘形起来。“我把我对如今的日本国的真心都融入了这句话中,你理解不了吧。”他用有些看不起我的口气说道。
    “是什么样的真心?”我再也笑不出来,反问道。
    “你还是理解不了啊。”咖 莱正因为没有说出“你真是个愚蠢的男人”这句话,所以皱着眉头,又继续说道,“怎样看待日本如今的命运呢?不就是露水浮世吗?那个露水浮世就是露水浮世。烟云尘去,指的不就是诸位都朝着光明前进吗?这整句话不就是莫要徒然悲观的意思吗?这也是我对日本的真心。你能理解得了吗?”
    我愕然了。这句话,表达的应该是一茶江户时代有名的俳句诗人。因痛失爱子而对这露水浮世死心,但是,虽然如此悲伤却无法完全死心的心情。他这样解释也太荒唐了。完全颠倒了原有的意思。也许这就是越后所谓的“今日的新发明”,但是也太荒唐了。我虽然赞成咖 莱的真心,但是,不管怎样,盗取古人的句子,任意曲解原意并加以玩弄是极为恶劣的行为,而且把这个句子原封不动地作为咖 莱的作品提报给办公室,也会涉及“樱花间”的名誉,想到此,我鼓起勇气,清楚明白地说了出来。





    “但是,与此十分相似的句子在古人的俳句中也出现过。虽然并不是盗用,但是若招来误解就不好了,所以我觉得最好将这句换成其他说法。”
    “有这种相似的俳句吗?”
    咖 莱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那双眼睛,宛若叹息般美丽而清澈。我又改变了想法,虽然盗用了但自己并未意识到,这种奇怪的心理也可能会在对俳句自负的人身上出现吧。实际上只是个毫无邪念的罪人。正是所谓的心无邪念。
    “这样的话,就太没意义了。俳句里,时常会有这种事情,真让人头疼。不管怎样,只有十七个字。因而会出现相似的句子。”咖 莱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惯犯。
    “嗯,那么就把这里去掉。”他边说边用夹在耳边的铅笔爽快地划掉了露水浮世那句话,并在我床铺枕边的小桌上迅速写着什么。
    “作为替代,用这句话怎么样?”他拿给我看。
    秋樱和影子翩然起舞,在这干草席上。
    “好极了。”我放心地说道。
    我现在的心情是,不管是差劲也好还是别的也好,只要不是盗用的句子,就放心了。“顺便提一下,改成‘秋樱的’怎么样?”放心之余,我竟又说了些多余的话。
    “是改成‘秋樱的影子翩然起舞,在这干草席上’吗?的确,这样一来,情景就变得清晰起来。太厉害了。”他嘭嘭嘭地捶着我的背,“还真有两下子。”
    我满脸通红。
    “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有些忐忑不安,“也许是‘秋樱和’要好一些呢。我对俳句一窍不通。仅仅只是因为我感觉‘秋樱的’说法更容易让我们看明白而已。”
    像这种句子,哪个不都一样吗,我在内心高喊着。
    但是,咖 莱仿佛变得对我尊敬起来。他以并非恭维的严肃神情拜托道:“今后请让我向你请教俳句。”然后,得意扬扬地以先前提到过的那种踮起脚尖、轻扭屁股,一蹦一蹦颇具节奏感的姿势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看着他的这种姿势,我总有种受不了的感觉。俳句的请教之类,比满是牢骚的《都都逸》还令人头疼。以一种不管怎样都无法平静的为难心境,我禁不住向越后抱怨起来:“这事也太荒唐了。”就连新男性,对咖 莱的俳句也丝毫没有办法。






    越后狮子沉默着重重点了一下头。
    但是,事情还不仅这些。还出现了更让人惊讶的事情。
    今晨八点的摩擦,正好是小麻负责咖 莱,那时,我惊讶地听到咖 莱小声地对小麻说道:
    “小麻,你那句秋樱的句子,嗯,虽然还不错,但是有一点要注意。‘秋樱和’太过无趣,应改成‘秋樱的’。”
    我大吃一惊。原来那是小麻的句子。
    4
    这样说来,那一句确实有些女性的感觉。这么一想,“散乱绽开的宛如少女之心的野菊”那句奇怪的句子也有这种感觉。恐怕这句也是小麻或其他助手的大作吧。不知为何,那首十句俳句的每句话都令人心生疑惑起来。真是个过分的家伙。实在是不可救药。无论是露水浮世那句,还是秋樱这句,且不说会涉及“樱花间”的名誉之类略显夸张的话,就是单从咖 莱君的人格问题来看,也让人捏一把汗,不过,听到咖 莱与小麻接下来的对话,我又放心了,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
    “什么秋樱的句子呀?我都忘记了。”小麻悠悠说道。
    “哦?那么说,是我自己的句子喽?”他淡淡说道。
    “是不是霍乱的句子?你曾经偷偷地和霍乱交换过俳句什么的,哇。”
    “这么看来,是霍乱的句子?”
    真是沉得住气的家伙。是说他淡泊好呢,还是说他轻松好呢,我已找不出可以形容的语言来了。
    “若是霍乱的句子,也写得太好了点吧。那家伙肯定是盗用的。”到了这种地步,只能让人赞叹天衣无缝,“这次,我提报了这句。”
    “慰问广播?把我那句也一起提报上去吧。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就是‘散乱绽开的宛如少女之心的野菊’那句。”
    果然如此。不过,咖 莱依然冷静地答道:
    “嗯。那句话已经放进去了。”
    “是吗?你真能干。”我笑了。
    对我来说,这正是所谓的“今日的新发明”。这些人完全不在乎作者是谁,他们好像喜欢由大家齐心协力的共同去创作。然后,若大家能乐上整整一天,这就够了。
    艺术与民众的关系,原本不就是这样?
    “仅有贝多芬的曲单是二流的。”当这些所谓的“行家”们吐沫飞溅地议论时,民众们早已抛开这些议论,去痛快地倾听、享受各自喜爱的曲目了。那些人,丝毫不在意作者。不管是一茶作的、咖 莱作的,还是小麻作的,如果那个句子没有意思,他们就丝毫不感兴趣。他们不会为了社交上的礼仪或是提高情趣而勉强“学习”艺术。他们只把能打动自己的作品作为自己的流派来记住。仅此而已。对于艺术与民众的关系,方才,我有了一种全新受教的感觉。
    今天这封信,虽在死抠道理,但是,即便咖 莱这个小小的插曲,也许也能在你诗歌的学习当中,对你“新的发明”有些许帮助,想到此,我才没有毁掉这封信,而是决定直接呈给你。
    我是流淌的水。拍打着所有岸堤流淌不息。
    我爱所有的人。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做作呢。






    九月二十六日
    妹妹
    1
    写给你的信总是如此的拙劣且无聊,令我时常突然产生一种尴尬的感觉,虽然我已再三下定决心不再写这种毫无价值的信,但是,今天,接触到了某人着实伟大的书信,使我深切地感叹天外有天,因为还存在能写出如此愚蠢书信的人,我不禁稍有些宽心:我给你的信罪孽还算比较轻的。总之,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那个人,写出如此令人恐惧的书信,完全到了让人疑惑他到底是神还是魔的地步。总之,相当差劲。
    那么,今天,就围绕那封伟大的书信来写一下吧。
    今晨,道场有秋季大扫除。扫除虽在午饭前已基本结束,但是,午后的活动也取消了,而后,理发店来了两人,下午就改成了补习生们的理发日。五点左右,我理完发,在洗手间洗我的光头时,有人嗖的一下靠到了我跟前:
    “云雀,在做事吗?”
    是小麻。
    “在做呢,在做呢。”我一边在头上胡乱地打着肥皂,一边极为敷衍地答道。在这种时候应付这种固定模式的打招呼,'福#哇@小&說下^載'真让人觉得麻烦、啰唆、受不了。
    “要加油哦。”
    “喂,那边有没有我的毛巾?”我没有应对“要加油哦”的招呼,而是闭着眼双手伸向小麻。
    她右手托着如信纸般轻飘飘的东西。我微微睁开一只眼,原来是书信。
    “什么呀,这是?”我皱着眉头询问道。
    “云雀真是个坏心眼儿的家伙。”小麻笑着盯着我,“你怎么不说‘好的’呢?如果对别人说的‘加油’不能回答出‘好的’的人,说明病情正在加重哦。”
    我不耐烦起来。终于发火道: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吧——我不是在洗头吗,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是笔头菜寄来的哦。末尾部分不是写了一首诗歌吗?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我一边留心不让肥皂流到眼里,一边小心地睁开双眼,试着去读信纸末尾的那首诗歌。
    不相见而气长久成奴比日者奈何好去哉言借吾妹
    笔头菜还真高雅。





    “这个……你不知道?这肯定是从《万叶集》之类的书里摘取的诗歌。并不是笔头菜自己作的。”我虽不是妒忌,但有些挑刺儿般的说道。
    “什么意思?”她低声问道,紧紧挨了过来。
    “真麻烦。我正在洗头呢,等会儿再告诉你。你能不能先把信放在那边,替我把毛巾拿来。我好像把毛巾忘在房间里了。如果不在床上,就在床铺枕边的抽屉里。”
    “坏心眼儿的家伙!”小麻从我的手里夺过了信纸,朝房间小跑而去。
    2
    竹的口头禅是“讨厌”,小麻的口头禅是“坏心眼儿的家伙”。以前,每次被这么说时,总觉得浑身不舒服,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会在意了。那么,趁着小麻不在的空当,我必须赶紧想想刚才诗歌中那句“奈何好去哉”应该怎么解释。因那个地方有些难度,所以我也有以毛巾为借口来逃避马上回答的意思。就在我边拼命考虑着如何解释“奈何好去哉”边把头上的肥皂冲掉时,小麻拿着毛巾回来了,这次,她显出严肃的神情,什么也没说,把毛巾递给我后就匆匆忙忙地朝对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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