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口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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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口溜-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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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听见手机叫的时候没有意识到是我的手机在叫,因为我根本不觉察我有手机。我的手机是刚配的,只呼过李论一次,然后塞在衣袋里就忘了。所以手机在车厢里响的时候,我无动于衷。手机连贯地响。我提醒司机说师傅,你可以接手机。司机说我没有手机,是你们的。这时米薇把手伸进小包里,掏出一手机来,看了看,说不是我的。她转眼看我,说是你的,彰老师。我一愣,啊?忙伸手东摸西摸,在其中一个衣袋里摸出手机来,看见手机上显示屏显着一串数码,铃声来源也更加明确。我摁了OK键后把手机提到耳朵边上。    
    “文联吗?”李论的声音。    
    我说:“是我。”    
    “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我说:“听不见,我们现在是在车上。”    
    李论:“你们到哪了?”    
    我说:“半路。”我看着窗外,“过了长罡路了。”    
    李论:“新港饭店懂得怎么走么?”    
    我说:“出租司机知道。”    
    李论:“操,还打的呀?好,我在大厅等你们。”    
    放下手机,我瞄着米薇,发觉她也正在看我。我们相视笑了。米薇说你的手机号码多少?告诉我。我说不记得。她说不想让我晓得是吗。我说真不记得,这手机是今天上午刚拿给我的。她说是嘛,那我有办法知道你的号码。我说好啊。她说你打我的手机。我说好。她说你拨139071666。我拨139071666,她的手机响了。她看着来电显示说你的号码是139144144,怎么那么多4呀?这号码不好。我说学校给的,号码由不得我选。米薇说有8有6的,肯定都给校长书记们拿光了。我说你的号码6可不少呀。她说我不一样,我是私人手机。我说你有手机了也不把号码告诉我。她说告诉了呀。我说在哪?她说在你的手机上呀。我恍然觉悟,说你聪明。    
    接着我们说话不停,不知不觉到了新港饭店。米薇先下车。等我付完车费进饭店,米薇和李论已经在大厅里会面了。李论一只手夹包,一只手揽着米薇的腰。米薇显得不太情愿或自然,但也没有闪开。他们看上去像还不够和谐或默契的一对情侣,在等待一个有约在先的客人或朋友。    
    见我走近,李论放开米薇,来和我握手。我说我们还要握手?他说当然要握,这是祝贺。我接过李论的手,感觉像被螃蟹夹着一样,因为他下手很重。我说我当一个处长值得你这么用劲么?他说今晚我要狠狠宰你。我说你宰吧。今晚我带够钱了。    
    我们坐在一个我不留意名字的包厢里。新港饭店的主打菜顾名思义是海鲜。我让李论点菜。李论张口先点了一只龙虾,然后瞟我一眼。我说看我干什么?点呀。他说没事吧?我说没事,你尽管点。李论继续点菜,我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只顾和米薇说话。我说就剩一个学期了呵,还有几门课没拿学分?米薇说两门,《英国史》和《中国当代文学》。我说那不多,说明你很努力呀。她说《中国当代文学》你还上不上?我说上呀。她说我以为你当处长了就不上课了,让别人上。我说谁说?我还是副教授嘛,我本质上是教师。米薇说那很好,考试出什么题目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说课还没上完呢,谁想到出题呀?她说那到时出题的时候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说这个嘛,到时再说。她有点嗲气地说不嘛,你先答应我。我说好,我答应你。她十分高兴颠了颠屁股。我说不过,我这科考试是写论文,就是提前告诉你题目你还是一样凭能力发挥的。米薇说那没关系,开卷更好,只要文章是你改就行,你总不会让我不及格吧?我说那倒是,你不会不及格的。米薇说我恨不得现在就敬你两杯。    
    酒菜在我和米薇说话间送了上来。一只硕大的龙虾夺去了我们全部的视线,让我和米薇目瞪口呆,因为它非常恐怖——处理过的龙虾居然还是生的,它断成了三节或分成三部分,头部和尾部原封不动,中部是切得很薄的生虾肉,是我们要吃的部分。米薇畏缩地说这怎么吃呀?李论说生吃呀。米薇说生吃怎么吃呀?李论说没吃过吧?米薇说没吃过。李论看了看我,我说我也没吃过。李论说我教你们怎么吃。    
    李论先往味碟里放配料,有油、花生、姜丝和芥末,然后夹着生虾肉和配料搅在一起,送进嘴里。    
    


第一部分肚子里还来不及消化

    看着李论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和米薇如法仿效,各吃进了一口生虾肉。    
    “怎么样?好吃吗?”李论说。    
    米薇点头,说,好吃。李论端起杯子说,来,干杯。米薇看着杯子说白酒呀?李论说吃生虾要喝白酒,白酒杀菌。米薇这才端起酒杯。    
    我们三人碰杯正要喝下,李论说慢!忘了说祝酒辞了。米薇说对。她看了看我。李论说祝彰文联同志当官,接着发财!米薇说祝彰老师当处长!    
    我们三人重新碰杯,把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内容基本上就是上面的重复或循环,所喝的每一杯酒都和我当处长有关,就像吃的每一口生虾肉都要蘸配料一样。如果说有不一样的话,就是我喝两杯酒,李论和米薇才喝一杯酒,因为他们在轮流敬我。米薇成了李论的同盟,她彻底倒在了李论的一边。    
    我被他们搞吐了。    
    我跑进包厢里面的卫生间里,把龙虾吐出来,把名酒吐出来,因为这些美食在我的肚子里还来不及消化,但是我认为它们已经变成了秽物,就像金钱进了当官的腰包里而又被迫退出来就是赃款了一样。我没有退赃的经历,但是我尝到了呕吐的难受或痛苦——我胃如刀绞,喉咙像火烧一样,全部的唾液变成辣水。我呕吐的声音像肺痨病人的咳嗽,经久不衰。我同时还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从卫生间外面发过来的,明确无误是李论和米薇幸灾乐祸的笑声,仿佛是在为我的呕吐伴奏、讴歌,它提醒我进行下一步的表演。    
    我乜乜斜斜出了卫生间,扶着墙壁、李论的肩膀回到酒桌坐下。我横眉竖眼发起酒疯。我说你给我开个房间,李论。我回不去了,不回去了。李论说不回,不回。我说你搞什么名堂,李论,报告怎么还没批下来?是不是不给我面子?我这么求你你都不批,算什么老乡、朋友,狗屁!李论说批,肯定批。我说什么时候批?他说就批,很快就批。我说我再给你一个星期,你不把我们学校的事情给办了,我交不了差,出不去跟我老婆团圆,我×你!李论说好,事情办不成,你×我。我掏出装着钱的信封,扔在他前面,说买单,给我开个房间。李论向服务员举手,说小姐,买单。我眯上眼睛说小姐,小姐。李论说知道,我给你找个小姐。我将头垂在酒桌上,不吭声,然后听见米薇说彰老师,彰老师?我当然也不吭声。米薇说彰老师醉了。李论说是,回不去了。米薇说那怎么办?李论说开房间睡呗。还有你,另开一间,我们一起。米薇说去你的。李论说去我的。米薇说哎,你真要给他找小姐呀?李论说刚才不是说了嘛。米薇说你别害我彰老师,他是个好人。李论说好人也是人。米薇说我不准你给彰老师找小姐,否则我送彰老师回去。李论说好,我不找。    
    我趴在饭店房间的床上,像头昏头昏脑的熊一样。李论和米薇架着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还要被我折腾。我“烂醉如泥”,却知道是李论给我脱鞋,把我的身翻过来,然后米薇用热毛巾给我擦脸,把被子盖在我的身上。我听见米薇抱怨李论说都是你撮火我,要不然他不会醉成这个样子。李论说他该醉,当处长了嘛,他高兴。米薇说也是,我也为他高兴。李论说那就行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米薇说是你的阴谋得逞了。    
    李论和米薇一走,我坐立起来,像头猛兽在房间里活动。我先打开电视,然后到洗手间往浴缸里放水。我回到床上看电视,偶尔也看一眼电话。我期待有电话铃响,但是又很害怕。在观望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心一直像有头小鹿在跳。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叫《跪下》的连续剧,一男一女接吻后却不再继续。我心灰意冷关了电视,还把灯关了。    
    我又一次从床上下来已是半夜,是门铃声把我弄起来的。谁在深夜里来临?我又喜又忧去把门打开,看见服务员身边站着个保安,我说什么事?服务员说你没事吧?我说没有呀?服务员说你忘了关水了,我听见洗手间的水哗哗流个不停,所以……我一拍脑门说对不起,我这就关。我转身进洗手间把水关了,又回到房门口,服务员和保安还站在那里,坚持说先生再见后才离开。    
    我泡在浴缸里,轻轻地洗浴,这个澡两三个小时前就该洗了,但让我给忘了。    
    7    
    曹英说你在什么女人的家里?谁那么有魔力让我的丈夫彻夜不归?    
    曹英是在电话里这么问我的。我是回了大学的住所才接的这个电话。开锁的时候我就听见电话在响,很显然我的妻子按捺不住对我的怀疑。她用电话牵制我的行踪,就在我在宾馆里什么电话都没有的时候,这个电话却一直叫个不停,像一条单纯的小狗,呼唤了我一夜。我没有回宿舍睡觉,曹英据此认为我去了别的女人家里。她的断定从遥远的英国传到丈夫所在的中国,距离事实也十万八千里。我如何澄清或解答对她不忠的诘问?    
    “昨晚我在一个朋友那里喝醉了,”我说,“是李论那里,知道吗?我的老乡、中学同学,以前我好像跟你提起过。是男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和我结婚的时候男女老少敬你你都不喝。”    
    “我不是不能喝吗?可我的朋友,这个老乡老灌我。一个祝贺一杯,一杯一个祝贺,我不是当处长了嘛。”    
    “你还当处长了?”    
    “是,学工处处长。”    
    曹英说:“好大的官,都不跟我说。”    
    “说了怕你笑话,这是学校赶鸭子上架。我想,反正我也要走的,当就当呗,过几天官瘾也行。等去了国外,哪有中国人官当呀。”    
    “你还想着出国,亏你。”    
    “想呀,因为想你。”    
    “你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想到我。”    
    “我没有别的女人。”    
    “你以为我相信吗?”    
    “你应该相信,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你要有别的女人也没什么,我们分开三年了,其实你也该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要有别的女人的话,你也会有别的男人?”    
    “这是你的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不像你,乐不思蜀。”    
    “谁知道?”    
    “好了不说了,我困了,轮到我睡觉了。”    
    我慢慢把话筒放下,因为曹英已经挂线。我们之间交流的通路被切断了,妻子和丈夫的共同语言没有了。身体分开了,心也隔膜了。地位不同了,时间也不对了。现在英国的夜晚是中国的白天,同种的夫妻一个睡去一个醒着,像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一部分轻而易举说批就批

    我坐在学工处我的办公室,给李论的办公室打电话。    
    我说:“李论,时间到。”    
    李论说:“什么时间到?”    
    我说:“一个星期呀,现在是第七天。”    
    “什么一个星期?”    
    “上星期我们一起吃饭,我们学校的项目报告,你答应一个星期给解决,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    
    李论说:“这个呀?你不是喝醉了么?”    
    我说我根本没醉。    
    李论说:“操,你骗我呀,我以为你醉了,还给你脱鞋。”    
    我说:“我不装醉,你有机会和女大学生睡呀?”    
    李论说那倒是。我说我们学校的项目报告到底办得怎么样了?李论说你急什么。我说我老婆那边已经给我亮黄牌了,学校黄杰林这边又成天催我,项目不批下来,我任务没完成,就走不了,我能不急吗?李论说你急也没用,那么大的一个项目,不是轻而易举说批就批的。我说我已经卖力到无计可施了,还叫轻而易举吗?    
    李论说:“你以为请吃两餐饭,叫一个女大学生来陪,就很了不得了么?”    
    我说那你以为有什么比献身更极致的行为或方式呢?李论说那不叫献身,是卖身。你和你的学生为我提供的服务,我是付了小费的。    
    我说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李论!李论说没错,我是占了便宜了,不过是小便宜。你知道你们学校项目有多大吗?两个亿!知道吗?我说什么项目这么大?    
    李论说:“你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李论说:“操,你跑来跑去,竟然连为什么项目都不知道?!”    
    我说:“我是跑腿的,只知道如何打动你,至于具体为什么项目,知道不知道我无所谓。”    
    李论说:“那你不要再跑了,如果你连项目内容一无所知的话,你的奔跑也就失去意义和价值。你只想做一名狗腿子,难道不想成为东西大学的一名功臣吗?”    
    彭冰突然这时候走了进来,我连忙降低话筒,用手封住听口,生怕李论的话传给学工处副处长听见。彭冰见状,知趣地一笑,说我待会再来。她正要退出去,我喊住她留步,然后把电话挂了。    
    彭冰看上去比我尴尬,因为我捂话筒的动作让她以为我感觉她发现了我的隐私,她为此不安。一个副手让上司感觉被自己抓住了把柄那是很危险的,就像一名领导感觉被下属抓住把柄同样很危险一样,这是我从书上读到的前人的经验之谈,现在变成了我的感受。我如何消除或化解这种感受?    
    “一个老朋友,在得知我当处长后来电耻笑我,我怕你听见跟着我一起受辱。”我说。    
    “你这个老朋友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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