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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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鬼-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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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结结巴巴:“啊,我好像,好像没见过你,您是?”    
    “我就是狐刚子啊,你肯定也久仰过的。”他笑得更加亲切了。    
    原来是他就是那个狐狸精,我吓一跳,抽出手,战战兢兢:“您怎么,看起来,这么,这么年轻?”    
    “见笑见笑,”他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狐狸都比较爱美,喜欢把自己变得又年轻又漂亮,其实我有十万来岁了。”    
    “你师父师姐呢?带我去找找他们,我想看看那个金铃。”他一把抓住我胳膊不放。    
    我使劲挣,挣不脱。    
    这只老不死的狐狸精,绑架都绑架得这么明目张胆!    
    铃声响起。    
    老爹急匆匆的从我身边擦过,看都不看我一眼。    
    奇怪,为什么不是朱珠走过来?金铃不是在她手上么?    
    老爹心不在焉,目中无人,看见儿子被人绑架都不管,嗯,一定是进入状态了。    
    难道又吃了五石散?    
    不对啊,今天他是主人,不会这么没分寸,吃了散发狂的。    
    狐刚子抓着我胳膊:“走!”    
    老爹走到兰亭,大喝一声:“拿纸墨来!”    
    马上有人在亭中石桌上铺好纸,递上笔,开始研墨。    
    四散的名士们围拢来,个个神情紧张,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我老爹。    
    “嘿嘿,风光老爹,倒霉儿子!”狐刚子在我耳边轻笑。    
    铃声又响起来。    
    “我明白了!”狐刚子拉住我,纵身一跃,飞到空中。    
    嗖——眼前景物突然变得无比宽大辽阔,我看到我老爹的眼睛了,大得像海。    
    我们停在老爹的鼻子前。    
    它高得象山,还有两个大大的山洞。    
    狐刚子带着我钻进山洞。    
    我们踏着灰乎乎的烂泥,在黑压压的丛林中穿行。    
    一阵阵的狂风,一会往洞里吹,一会往洞外吹。    
    往里吹的风清。    
    往外吹的风浊。    
    洞的尽头,筋络纵横,有无数小洞,涓涓溪流在那些小洞中流淌,溪流中漂着许多面圈面饼似的东西。    
    铃声幽幽。    
    狐刚子抓着我钻进一个小洞。    
    我们钻来钻去,从一个洞进到另外一个洞。    
    也不知钻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山洞,眼忽然出现一个大厅。    
    其实不是大厅,只是一个大厅一般的大山洞。    
    朱珠和葛洪浮在大厅的半空中,盘腿打坐,背对我们,看着悬在前面厅顶的金铃。    
    铃声悠远。    
    厅壁上浮现出五彩的幻影。    
    一个双腿俱断的老人,抱着一块石头在哭,眼泪滴在石上,原来是红的血。    
    老人和石头被人带进宫廷,石头剖开,露出宝光莹莹的玉。    
    和氏璧。    
    这老人一定是春秋时的献玉三次断腿两遭的楚人卞和。    
    一个风姿俊朗的文臣,高举宝璧,斜倚粗柱,作势欲砸。周围有君王武将,神态惶急。    
    那是蔺相如,在演着完璧归赵的故事。    
    一个神情冷狠的君王面前,和氏璧被切削琢磨,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成了一方玉玺。    
    那是秦始皇,他命人将和氏璧做成了传国玉玺。    
    烽火,硝烟。    
    一个少年,跪在庭前,双手高捧玉玺,献与一个将军。    
    那是秦王子婴,献玺与刘邦。    
    深宫风雨,帝皇,美女,宦官,大臣,将军,来来去去。    
    一个宫装老妇,高举玉玺,猛地砸到地上。    
    那是汉孝太后,因王莽索玺而大怒。    
    玉玺砸掉一角,被人用黄金补上。    
    掉下的那角碎玉,被人拾起,琢成三个小小坠锤,安在一环金铃里。    
    玉玺和金铃一起,被放到一个红色小匣中。    
    光武中兴,传国宝又归了刘秀。    
    董卓之乱,小皇帝匆忙逃难,没带上玉玺。    
    一个宫女怀揣红匣,刚逃到城南,却被乱兵砍翻,栽到旁边一口井中。    
    孙坚占了洛阳,发现宫女尸首上的玉玺。    
    玉玺转到袁术手上,接着被曹操得去。    
    三国归晋,玉玺到了司马氏手中。    
    五胡乱华。    
    一幕幕血腥杀戮,一回回玉玺易主。    
    我看得呆了,那满眼的血腥,令我头痛欲裂。    
    血腥的场景退去,眼前忽然一片明朗,艳阳高照,天蓝风清,铃声悠悠。    
    青山,绿水,茂草,红花,流觞,绣裙,名士,淑女,兰亭……    
    兰亭?


朱珠九.兰亭序成

    兰亭序成    
    狐刚子长叹一声。    
    声音中无限欢喜欣慰。    
    厅壁上慢慢浮现出字迹,那是行书,一列一列,刷刷而下,仿佛有人正在饱含激情,奋笔疾书。    
    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的字。    
    连老爹都没写得这么好过。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那字迹初时较为工整端秀,渐渐便酣畅多姿,似欹反正,若断还连起来。写到“此地有”时,后面刚接了“峻岭茂林”四字,却又回转来,在“有”字和“峻”字间加了“崇山”二字,看来这只是一篇草稿而已。可是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看的草稿!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这几十个字神清气爽,左右顾盼,互相呼应。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这百来字气派高远,藏露得当,收放合宜,疏密相间,虚实相生。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悲天悯人之意,溶在一笔一划之间,直欲破壁而出。    
    书成!    
    我心中狂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厅壁那惊才绝艳的字迹缓缓隐去。    
    朱珠和葛洪恋恋不舍,又过了很久才回头。    
    金铃飘落到朱珠手中。    
    葛洪开口:“你们看到了?”    
    狐刚子点点头。    
    “你还要这个金铃么?”朱珠问。    
    狐刚子仰头大笑,笑声中无限快慰:“今日所见,实为万载难逢,既看了史上兴衰,沧海桑田,又见识了王右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书法,哪还需沉湎于蝼蚁之争,抢你们这对小儿女的定情饰物呢?”    
    我腕上一紧,眼前一亮,仔细一看,却已出了山洞,身在兰亭之中。    
    耳边传来狐刚子的笑声:“小子,我走了!”    
    阳光明媚,人潮汹涌,我随着人流挤到石桌前。    
    老爹一把抓我过去:“小三,来看看你爹爹今天写的字,就算我今后有功夫再重写个它几十上百遍,也不会写得像这次这么好了!”    
    石桌上一张茧纸,纸上有字:“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原来我在山洞里看到的幻影是真的,这真的是老爹写的字。    
    且不说兰亭会中,老爹如何得意,旁人如何钦羡,那兰亭序的美名又是如何不胫而走,传扬天下,单说老爹带着我们兄弟回家以后,整天茫然若失,有一天竟然抓我过去审问:“小三,金铃呢?”    
    我傻愣愣的看着老爹。    
    “我写兰亭序那天,脑中一直听见铃响,接着便看见历代兴亡,宇宙洪荒,心中顿生感慨,终于写出那么好的书法。”    
    原来,原来兰亭序是这样写出来的!    
    “可是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见过金铃声,金铃呢?”老爹苦恼的说,“那铃声可比五石散管用多了。你二哥说给过你一个金铃,金铃呢,现在在不在你手上?”    
    “爹,您知道小仙翁葛洪吧?”    
    “嗯,那可是个道家高人,为父前不久曾经见过。”    
    “孩儿已拜了葛道长为师,那金铃正是拜师之礼。”    
    “是么?”老爹迟疑一阵,“拜师礼当然不能索回,不过,可以再借回来给我看看么?”    
    就这样,我拿着老爹的命令当借口,出了家门,游荡四方,寻找我朝思暮想的朱珠。    
    可怜我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就以为是她,看到一头黑猪也生怕就是她,听到一点铃声更要寻过去看看是不是她。    
    偏偏这世上的女子、黑猪和铃声都很多,害得我不知空欢喜了多少回。    
    有一夜我旅居农舍,半夜睡不着,起床对月祷告:“朱珠,朱珠……”    
    也不知叫了几千几百声朱珠,居然就真的看见朱珠出现在我面前。    
    “你真的这么想我么,涣之?”    
    “嗯,我要娶你!”    
    “娶猪随猪啊,你肯么?”    
    “当然,我跟你走就是。”    
    也许,真正的爱恋就是这样的。    
    不管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头猪。


惊虹一.碧波流枫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洛水河上静悄悄。    
    水上漂着一串红叶,在夕阳与水波的双重映照下,艳色夺人。它凫水西来,在河中间一条小船的舷边轻轻一碰,刚要转向而去,却被一只大手捞了起来。    
    这只手的主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戴一顶黑色幞头,穿一件黄色圆领袍衫,登一双乌皮六合靴,正是当时最流行的装束。他英俊中带点憨气,拿起红叶,大呼小叫:“师父师父,这红叶拿丝线串成了一个圈圈呢,上面还有字。”    
    一个长胡子老头儿接过红叶,念道:“倦-凉-丽-薄-日-衣-长-裳-天-舞-风-人-渐,这是什么鬼东西?根本就读不通嘛。”他手一扬,装作要将枫叶丢弃,见那青年有点舍不得,就促狭的笑了笑,“乖徒儿,你要是能说出这枫叶上的字是何人所写,我就把它还给你,你要说不出来,我就把它扔了。”    
    “不会吧,这是我随手拣的东西,哪知道它是谁写的?哎呀,别扔别扔,这是个女人写的。”    
    “女人?天底下有一半的人是女人,跟没说一样。”老头儿又作势欲扔。    
    “别,是个宫女写的,会跳舞的宫女。”    
    老头儿脸上露出笑容:“不错嘛,小子,接着说!”    
    青年挠挠头:“这宫女还挺年轻,住在洛阳城的皇宫里,整日闲着无聊,喜欢看着河水发呆,看腻了就自己跳个舞玩玩。”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老头儿捋捋胡子,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李春啊,想不到我今早才教给你隔物读人术,你现在就能运用自如了。”    
    “师父,”那个被叫做李春的青年脸都红了,“我还不会用隔物读人术呢。”    
    “那就是溯源术与察物术的合用了,也算难得。”老头儿还是笑眯眯的。    
    李春的声音低下来,几乎细不可闻:“溯源术和察物术我也不会用。”    
    老头儿面有怒色:“这两个法术我可教了你十天了,怎么还不会用?也罢,既然你知道这是谁写的,那一定是用了法术了,难道是我教你的你没学,你自己又偷看我的法书学了别的法术来用?”    
    “徒儿不敢。”李春吓一哆嗦,差点就要跪下来。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宫女写的?”    
    “原来师父你也没看出来啊!”李春洋洋得意起来,“这不就是首隔字回文诗么,呐,应该这么念,‘丽日长天风渐凉,天风渐凉薄衣裳。凉薄衣裳舞人倦,裳舞人倦丽日长。’这是个圈圈儿诗,诗中无聊透顶,除了跳舞就是发倦,嫌白天太长,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写的。这枫叶又是从上游漂过来的,色泽犹新,显然没漂多久,上游五里处就是洛阳城,城里头听说有皇帝老儿去辽东打仗前储藏在这里的大批美貌宫女,写这红叶诗的,想必就是这些宫女中的一个了。”    
    老头儿砰的敲了李春一个栗蹦:“看你还得意?你是神仙耶,怎么跟凡人一样用笨法子,念个咒语就什么都看清楚了,还用这么费劲琢磨?”说着便拿红叶蘸了点河水,念了句“所咯阿巫呐叵密咖喇西”,就见船前一片脸盆大小的河面霎时间波平如镜,映出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美女来。那美女坐在河边草地上,正托着腮帮子想心事。她身后便是崔巍的宫殿,宫殿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凌波宫”。    
    “瞧,多简单的事!”老头儿得意洋洋,“当神仙,就得像我太白星君这么当!”    
    “可是那个咒语好难记……”    
    “嗯,这个咒语有十个字,是长了一点点,可溯源术跟察物术的咒语都只有五个字,怎么你也没学会?”    
    “因为我不喜欢死记硬背啊。这些咒语,一点意思都没有,为什么不用听得懂的话来做咒语?”    
    “我算是知道你这个臭小子当年为什么会被贬下凡了,原来你连当神仙都要偷懒!”太白星君气急反笑,“那为什么上个月我一见面就教给你的映虹术你又学得那么快,一遍就会了,那个咒语可是有六个字的。当时要不是因为你学得快害我以为你是可造之才,我才不会接下渡你成仙这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    
    “师父啊,好歹我也是个虹仙投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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