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_by_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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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_by_卫风-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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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也下着大雪。 
明宇要带我走,我却没有同他走。 
那天雪中一别,就再没有他的音讯。 

我目送他孤高的背影渐行渐远,手足发软,手中一滑,明宇适才掷还给我的那块玉滑坠在厚厚的积雪中,无声无息,不见痕迹。 
我扑跪在地上,双手胡乱在冰雪中摸索找寻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块玉不知道滑到了哪里。 

那是暗宫的物事,原来应该是明宇的,却因为宁莞顶替他的缘故并没有在他身边。后来,还是宁莞进宫后二人相遇,才回到了明宇身上。 
后来,明宇又把这个给了我。 

看着无迹可寻的白雪,我眼睛无力的合起,又想到那一日的绝望。双手空空,什么也抓不到。怔怔的坐了半天,一滴泪还没有流下脸颊,已经化成了冰粒。 
龙成天的伤,虽然不是我下的手,却也是因我而起。 
他始终神智不清,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我……心里乱的很,我明明是不喜欢他……可是却不能离他而去。 

明宇眼神含冰,言辞犀利:“你心中,到底爱着是谁?若是只我一个,我们立即便走,他龙成天生也好死也好,大留朝盛也罢衰也罢,和我们两个再没有什么关系。” 

明宇,明宇,你明明那么了解我的,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不是…… 
“真不是么?”他口气如冰:“那就同我走。” 
我和他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迈出这一步,我和他相伴天涯,永不离分的梦想,我们描绘了那么久的幸福的生活…… 
龙成天奄奄一息的模样从眼前闪过,明宇伸出来的手,我定定看了半天,却没有把我的手伸出去。 

这一去就是另一个开始,也是一个决然的结束…… 
明宇点了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那块玉就这么从他手上抛了过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一丝留恋或是……柔情,也没有。 
我条件反射的伸手抓住,他回头便走。 

明宇明宇明宇明宇…… 
心里发狂似的喊,可是喉咙象是被塞住了一样出不了声。 

一个已经决然放手,另一个却紧抓不放。 
我不知道,我在点头的那一瞬间,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心的方向。 
心念在一瞬间动摇,我不想应诺他,不想留下来。 
是,他的伤又不是我害的,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后来他被人践踏伤害又不是我下的手也不是我的指使……,可是一切变成了今天的境况,我……真的没有责任么? 
我摇头再摇头。 
我还是有责任。 

后来又想,我要是明宇,我可能也要走。 
优柔寡断的一个人,做事毫无魄力,粘粘糊糊不干不脆。 

感情最忌讳这样谈,是吧? 

这种时代,一走就是永远了吧? 
有再大的人力,还是不及现代的便利。 

若是现在明宇有部手机,多好。 
我一定要天天拨天天拨,占掉他全部的时间来和他说话。 
可是,我和他说什么? 


宫门要上闩的声音惊动了我,抬头看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碧桐宫。 

真是,怎么转到这里来。 
时间不早,我要是再不回去,想必龙成天就要差人满宫里打起灯笼来寻我了。 
可是,脚象是钉在地上,我呆呆站了半晌,忽然从那将要合起的门扇中闪身进去。 

我身法快,那关门的侍卫本来便懒懒的,只当是雪迷了眼,白色的一闪就过去了。 

碧桐宫也让雪盖住,院子里,墙上,屋瓦上,到处都是银装素裹,雪光交映,这让里有种暗淡的光辉。 

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看下雪,明宇与我刚刚开始放下心防,互相熟识,互相照顾。 
现在想来好象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我总共活了,也只有二十来年。 

不知道明宇现在怎么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暗宫他没有再理会,江湖上也没有消息。从那天雪夜一别,他好象已经彻底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和那一年那一场很快消融的雪一起没有了痕迹。 

雪还是纷纷扬扬的下个没完。 
我站在那间曾住过的房子外面。冷宫无人修缮,窗上的漆都剥落了,门框早被早缝蚀,瓦上有草,阶上生苔。 
我在雪没有盖住的回廓上坐下,静静的看着漆黑的窗户。 
窗上的纸破了,北风吹着哗啦哗啦的轻响,破裂的纸边在雪光轻轻的晃,象是一只疲倦的蝴蝶。 

龙成天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以前床也起不来的时候,我用那两手拙劣的易容术扮成他去上朝。后来他渐渐可以起来,就放下帘子,我和他一起坐在朝堂上。底下的朝臣已经开始私语,说国无二君,皇上逾制等等。后来就开始好多的弹劾上言,龙成天一律不理。 
实际上心中最有数的是太医院的人,不过他们都很懂明哲保身。 
皇帝这两年能动的也只有上半身,我这个皇后,其实是有名无实的很。 
但是情势全倒转过来的相处,他从掌控一切变成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我则从对一切隔膜排斥,变得积极投入。 

我往冰凉的手上呵气,看白雾在静夜里扑到手上的肌肤上,有些潮,有些凉。温度在雾气没有散之前就已经失去。 
他身体终于渐渐好了,我呢,能做的事我都做了。 

应该……已经不欠他了吧? 

龙成天真的很聪明,不算明宇的话,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我们象夫妻,象知已,象情人,象朋友……什么都象,可也什么都不是。他知道我能接受什么,而绝不接受什么。 
他在我跟前绝少皇帝的架子,连朕,寡人这样的字眼都很少说。 
从他病重到现在,我对他管头管脚,他甘之如饴。 
常常我也有种错觉,好象我和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已经记不太清最初的情形,仿佛就是这样。 
但不过是错觉。 
我所掌握的统统不是要紧事情,吏部说是被我抓着,不过里面的人又没有一个是我的。兵部那样的要害还是牢牢在皇家手里。 
龙成天给我的自由,诚然是很大的一片。不过,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他牢牢盘握的五指。 
我只是不象从前那样介意,我甚至一点不想防他。 
当时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有要付出代价的觉悟。 
是,我现在的风光其实与以前没太大不同,但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真的窃国夺权做一个皇帝。 
我甚至不想做皇后。 
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愁吃穿,攒些钱去各处游历看看。 
但是时光已经把这个最初的梦想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当时我跟明宇走,大概生活会如我所想要的。 
但心中永远不安。 
我了解自己,我永远做不到闯祸后转身走开。 

说来说去,虽然一开始留下是因为他的伤病,但是现在这里唯一让我觉得舒服的人就是他。 

架空太后,削弱权臣,连驱散后宫这样的事情,也做了。 
常常想,这样也就是一辈子了。在这里,只要我不出格,皇帝对我,大概会一直容忍下去。反正他已经有了太子,孩子无所谓要多要少,当然一个是少了些,不过总是有了继承人。 
他常用那种情深似海的目光看我,时间久了,也成了一种习惯。 
我抱住冻僵的双腿。 
我不是不喜欢他的。 
我承认,我对他是动了情,那些关怀,那些没有设防的话语和肌肤相亲,都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假如我一点不喜欢他,这一切都不可能。 

可是,我忘不了明宇。 

我一直一直,忘不了明宇。 



明宇现在在什么样的生活?他在什么地方?他的身边也下雪了吗? 
可能他在温暖的大江之南,那里从不下雪,顶多在寒冷的冬夜里落一层霜。 
明宇有把扇子,玉骨绢面。 
在北地那样的东西略显单薄,但在江南就出奇的合适。 
我闭上眼,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执扇轻摇,闲雅逸志的样子。 
明宇…… 

他遥远的让我连一眼也看不到。 
甚至,这一生直至终结,大概也再看不到。 
119 
早上觉得精神困乏,想坐起来的时候,头沈得很,象是灌满了铅,手脚都没力气。 

我看一眼窗子,天还没有亮。帐子外头的明烛还燃著,我唤了一声:“来人。” 
帐子被轻轻撩起,小陈凑过来问道:“千岁,要起身了麽?” 
我用力眨眨眼,看清楚他的脸:“皇上醒了麽?” 
他道:“皇上已经在梳洗了,您要现在起身还是再歇一会儿?” 

我觉得身上一丝气力也没有,又慢慢靠回枕上:“我再眯会儿……你忙你的去。” 
他没退下,反而靠前了一些:“千岁身子不适麽?” 
我对他算是格外宽厚的,大约是因爲……他对明宇曾经格外的好过。 
他对我不象其他人那样遥远戒惧,手伸到我额上试了一试,脸色不太好看:“您八成是昨天夜里著了凉了。怎麽一点算计也没有,回来的时候袍子靴子都让雪湿了。我去唤医正来……” 
我无力的挥一挥手:“不用……上次的药还有,煎一剂来我喝就行了。小小风寒,别又折腾得人尽皆知。” 
他鼓著腮,我道:“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病了,巴不得他们来趁我之危?” 
他当然也知道,朝里宫里还是处处有眼睛盯著我这里,不太满意的咕哝了一声,唤人又取了床锦被来加盖在我身上,一面下去煎药。 
这种入口的东西,他若是能自己来,便不会假手旁人。 
总是爲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理由吧。 

我闭上眼,觉得身体里象是焐了个火盆,从里向外直烧出来,喉咙干痛,眼睛发涩,全身都没力气。 
昨天一直坐到半夜,回来时龙成天已经歇下,幸好如此,小陈守著门,约束其他人不得大惊小怪张罗去找。 
还好有他。 

我昏昏沈沈,药端来我便喝了,只觉得舌苔很厚,竟然没觉得药有多苦。 
吃了药接著睡。喝些热汤药,好好睡一觉,风寒其实算不得什麽。 
不过,我近来很少生病,曾经听他说过,内功精湛的人,身体自然有极强的韧性和抗力,要说得风寒,那简直是不太可能的一回事。 
许是在雪地里待了太久的关系。 

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有人说话,似是小陈,还有一个是谁?那个声音…… 
啊,记起来了。 
我哑声说:“小陈,让四王爷进来吧。” 

听到他悻悻的从鼻孔出气。这个小子近来被我宠得快要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四王爷是什麽人?认真拦他,是拦不住的。 
帐子被掀起,小陈拿锦垫靠枕放在我背後,又把被子拼命向上拉。 
我半靠半坐,还是觉得头重的很,一阵接一阵的打旋儿似的。定一定神,看他穿著朝服,头戴金冠,勉强笑道:“怎麽你也去上朝了?” 
他忽然正经的向我作揖行礼:“皇後,我这是辞行来的。” 
我怔了一下,他道:“我适才在朝上已经和皇兄递了请折,後日便出发去漠北。” 
我吃了一惊:“和姬慈一起?” 
他笑:“不光是爲了他,也是爲了我自己。” 
“太後不会答应的。” 
他昂首一笑:“我和她说了,她误过我一次,我虚度了二十年光阴。这次我听自己的,不听她的。母後哭了一阵,倒没有说什麽,皇兄虽然不大痛快,可也还是准了。” 
我点点头,说道:“我昨天也是盼你有志气些,不过,漠北终究是苦寒艰辛,怕你这样去是吃不消。” 
他笑起来,朗朗的神态与昨天的落魄再没半分相同之处:“小姬能受住,我怎麽不能!” 
我释然,是,没有吃不了的苦:“你多保重。六王爷早逝已经让太後伤心了,皇上身体也不算好。你再有什麽三长两短,可真要了她的命。” 
我记得那个女人看她儿子的眼神。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几个儿子都不如意,她现在衰老很多,眼光也没有以前锐利清澈。 

小陈退了下去,四王爷坐到床沿,仔细看我一阵:“太监说你著了凉。” 
我说:“贪看雪景,应有此报。” 
他笑,手按在我额上:“还觉得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呢,总是要人的强。现在可好了,老天爷要你吃点苦头。” 
我把他的手拂开:“行了,别把病气过给你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去知会姬慈一声,我就不留你了。” 
他点点头,忽然俯下头来在我颊边轻轻亲了一亲,动作轻柔,毫不狎昵。我愣了下,他小声说:“皇後,你要是我亲哥哥多好。龙姓这麽多人,我总觉得他们全是陌生人。你明明名声这麽坏,可我觉得什麽事都能和你说。” 
我微微笑,推他一把:“行了,快走吧。” 

他脚步轻快,辞别了出去。 
门扇开处,带进一阵清风。 
呵,吹到脸上丝丝的凉。 

睡了这一觉,身上轻松不少,起来穿衣梳头,吃了一碗粥。 
“皇上呢?下朝了吧?” 
小陈道:“应该是在文英殿。” 
我点点头,外头已经有人递折子求见,我振作下精神,开工。 
小陈固然是不乐意,可是在现代谁见感冒便请病假?生活压力偌大,不病倒趴下,都是咬牙撑。 

到午後还是不行,额头火烫。我怕小陈再来噜嗦,差他去办件闲差,咬牙把今天应该批的文纸全部看完签批,发出去之後,才缓一口气。 

屋里生著火盆,鼎里拢著熏香,窗子关的紧紧的,让人闷得难受。 
我裹了件厚的裘皮,自己到偏殿里打开柜子找药丸吃。太医院每月配了不少的常用的药丸,头疼脑热又不是什麽要紧的病症,况且若是奴才得了病,他们的身份也不配太医来瞧的。 

柜子里东西挺多,小陈这个人细得很,什麽针头线脑都收起来。 
不过不能怨他,我这个太大而化之,什麽小东西都不记得,这屋里又不用宫女服侍,要是没有他,早一团糟。 
柜子里有小箱子,小箱子里还有小镙钿抽屉,真是井井有条。 
这样乱翻别人收的整齐的东西,有种孩子般的犯罪感。 
居然觉得挺刺激。 
可见我的生活是够无聊的。 

我有的时候会和龙成天在一张床上睡,尤其是近来,他的腿脚因爲天冷阴潮而痛楚难当的时候,我常以热力替他熨抚。 
前天夜里就是因爲这个,累得要命。 
也许这次的头疼脑热也是个讯号,我也该让自己松一松的。 

上面一层抽屉里有些甘草丸之类,我嘴角带著倦倦的微笑,再拉开下一层。 

下一层并没有药,空空的小抽屉里,有一只异常精致的香袋。 
嗳,小陈这小家夥,居然还有体已钱呢。 

嗯,应该是他的月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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